纽伦之所以说“再”,只因昨天晚上,她亲眼目睹高法依格穿过虫洞,去往彼岸。她害怕她临时反悔,所以也偷偷跟着……果不其然,她是去找埃里克的。
对于这个高法依格,她已经提前告诉过她,自己的魂力最多只能让她保持独立的灵体三十天,之后,她会湮灭,最终回归本体。如今,她只剩下不足七天的“寿命”,她由衷地觉得这个碎片充满了悲情。
即使她知道她不该那样想。就像她知道自己多嘴一样。
“对。”高法依格难得脾气还算好,毫不掩饰自己接下来的目的,纽伦沉默,而她知道她沉默背后的意涵,反笑了笑:“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是吗?”
不管是她,还是剩余时间也进入倒数的埃里克。
她现在情绪稳定,决定今后要友善地对待这个世界——她唯独只恼恨一个人。
那就是她自己。
棕发高法依格看着肥皂泡里无忧无虑宛如金发仙子的高法依格本体,觉得后槽牙痒痒。但她发泄怒气的方式,也只是将她打包的时候动作粗鲁一点。
她不能一直跟风筝似的飘在空中,高法依格想了个办法——将她封印进一块红琥珀中,接着在虚空中撕拉开一个小口子——丢进她那个废弃秘境的琥珀堆里,走你!
纽伦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想了想,这次乖觉地什么也没说。
棕发高法依格缺少近二十年的记忆,随手丢到仓库里的习惯一以贯之,也不知道秘境经过一场什么样的巨变……
“我要走了,来不及跟他们告别,麻烦帮我转达……随便什么客套话都行!”高法依格对纽伦道,“祝你们都能成功!还有,向石父问好!”
她摆摆手,神情和二十年后的高法依格一模一样。转身朝来时的冥河——外面的世界去了。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这段时间以来,她和拉斐尔还有纽伦组成的三角联盟顿时少了一角。纽伦记着高法依格临走时交待她说些“客套话”,向另外那两人,拉斐尔和路特斯解释高法依格的离去,她想了又想,最后说:“她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五十二爱与死
埃里克至今觉得那一晚像梦一样。就是马苏里拉来找他谈判,中途却被他变成了求爱的那晚。
送走了马苏里拉之后,喜悦后的酸涩逐步涌现,还有越发强烈的那个念头:他爱她。
他始终未敢向她吐露这句话,知道她不能以同样的热情回应t,他死守着这道心声,像一个穷人守着他仅有的硬币。
他在这一晚丢盔弃甲,得到了他想要的,可又没有得到全部。就因为这样,他就表现得像个任性的孩子。
这样不对,埃里克。他自己对自己说。
宽容些,耐心些……这些都是应该的,但是他一时拒绝那样做。
他宽容耐心了整整十年,今天首次尝到了一点甜头,欲望的野兽一旦张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门被敲响了。他拖着步子去开门,心里有一种隐秘的渴望,但更害怕希望落空。
当他通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正是马苏里拉时,他仍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他心想,她或许是不放心他们之间的谈判内容,绕了一圈,又去找米秋的吧。
站在门后,明知她看不到自己,他心里仍旧泛上酸疼。他的指尖都发痒了,却克制着没有开门,想让她自己走掉。通过猫眼,只是看着她的脸,试图重复锻炼自己的理性,驯服那头欲望躁动的兽。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发丝不像白天那样亮丽,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她有什么事情,很着急似的,抬手“笃笃笃”地敲门,嘴里喊着:“埃里克!”
在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她就是来找他的!他认命了,打开门,准备向她行乞。而她气喘吁吁,扑进他的怀里。像是一大袋金吉利,却散发着桃子的香气。
“我输了。”她竟然在哭,凑上来的嘴唇沾着眼泪,在他的齿间和唇瓣中被磨碎。
……
棕发高法依格为这个吻等待了二十年。
她是怀着浓烈的感情被本体交到海拉手上的。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记忆碎片而已,海拉接过她,皱着鼻子:“她闻起来就像死。”
本体没为她辩护什么,她有意识,却无法反驳,心里暗想:“说什么呢!亏你还是死亡女神!”
她绝不是一块普通的记忆碎片,她继承了高法依格的全部个性,她更愿意称自己为,一个分身。
一个可怜的分身。
要追溯起高法依格是什么时候定下这个主意的,大概是得知埃里克重伤那一次,她要回去诺尔威王廷,但预感自己有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她感到悲恸。
诺尔威的王城里挂上黑布,国王年仅二十五岁,性命垂危。她潜行进去,就像幽灵,而他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笑着迎接她。他身上裹满了纱布,浑身发着高烧,黑龙的龙炎火毒让他的伤口愈合,又溃烂,如此反复。她坐在他的床头,握着他的手,像握着一把炭火——心想这或许是她陪他最后一程。
心里很难过,但是这是她离目标最近的一次,理智告诉她应当顺水推舟,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牙不听它的话。她守在他身边,心想他或许能听到,语气尽量放轻松一些:“咱们打个赌怎样?”
“就赌你能不能活下来——当然啦,你不会赌自己死对不对?那,要是你活着,就算你赢,我输了再许一个愿望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