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婉认罪未几,苏彦也认罪了。
没有等到第四次公审,他在廷尉府监牢中,让人给薛谨传的话。薛谨闻言,还当他是想到了旁的线索,兴冲冲赶来。
不想得来这样一个消息。
廷尉府审讯室内,苏彦上前画押。
足腕间拖着沉重的铁镣,走得有些慢,却并不拖沓,从容平静。
俯身,跪首,一阵急咳后,压下口中血腥,拿起笔。
一笔一划写下姓名,然后咬破手指,按下血印。
案卷上字迹蚕头燕尾,宽博端朴,血印压得工整严实。尤似还在丞相府中,夙兴夜寐,辅弼政事,执笔批阅卷宗,最后盖上相印。
若非身上牢服,腕间镣铐,这姿仪实在让人难信是个囚犯。
偏他还伸出一手握住铁链止晃,更似平素书写,揽右边宽袍广袖压在案后,不惹竹简上墨迹晕染,不让衣袍沾半分污渍尘埃。
他原是个极爱清白干净的人。
“好了。”他搁下笔,话语平和。
“你……”红木雕文长案后面的廷尉,见状倒抽一口凉气,“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苏彦既然想通前后种种,便知江见月所为乃集权,要的只是他一人之命,不会太为难苏氏族人,遂只拜托了一件事。
他说,“那个荷包,劳你还给我。”
至此,他一无所有,唯有剩了它。
如此微末要求,薛谨自一口应下。
苏彦退回牢房,再不说其他,只靠坐在墙角,用柴草慢慢擦拭两手血污。
【你能做出为了天下反无道君王的事,但杀子你做不来的。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孩子,这荒唐又残忍。我也不信。】
那日未央宫前殿甬道上的话,他以为只是她哀痛中的寻常话语。如今细想,分明是她有心提点,让他早些认了,少受磋磨。
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知道他有为天下反君王的公义决绝,但做不出以父杀子如此有违私德的事。
她知道不是他,便只剩了她自己。
而薛谨后来的假设提醒亦证明了这点。
没有府中棉麻巾帕,也没有铜盆清水,这两手血腥污垢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他丢开柴草不再擦拭,心头有片刻的舒缓。至少她是安全的,内廷依旧是她掌控,来日大魏更会由她当家做主。
原也很公平。
她承担了那样残酷的过程,便该他担起这份结果。
*
宣室殿里烧着地龙,博山炉中鸡舌香袅袅升起,殿宇暖香如春。
女帝阅过卷宗,将案边一盏汤药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