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言笑晏晏。这场热闹欢快的宴会,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走出厢房时,苍行衣只感觉浑浑噩噩,喉头干疼发苦。前来找他搭话的人一波又一波,他几乎没怎么吃上东西,净被人灌酒去了。
这一晚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了多少话,又喝了多少杯酒。推开家门时,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回来,浑身力气被掏得一干二净。
他刚穿过玄关,就踉跄着摔倒在地毯上,心跳得极快,浑身发烫,头晕目眩。衣服里、发梢间,全都是酒液和香水残留的味道,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层污浊的东西紧紧裹住,浑身难受。
家里安静的空气恍如隔世,他扯开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息。
“今天感觉怎么样?”苍择星走到他身后,将手里的包放在沙发上,问道。
苍行衣按着阵阵胀痛的太阳穴,低声挤出两个字:“……难受,恶心。”
“但我看你和他们聊得不错呀。”苍择星说,“你看你和朝兰阿姨还有穆辰哥哥相处得多好,朝兰阿姨一直在夸你呢,她可喜欢你了。”
“可我不喜欢!”苍行衣回头吼道。
“怎么了呢?”苍择星在他身侧缓缓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与他平视,“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是你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你总要去克服……”
“人多就人多,我还能忍忍……不,人那么多,本来就很烦了,还老是只抓着我一个人说话。我很害怕也很累,但我都坚持下来了。”苍行衣眼角湿润,呼吸在哽咽间变得沉重,“可是你们说那些话我根本没法接。能不能就正常地聊天,不要总是讲到让我很反感的话题?!”
苍择星说:“哪些话题你不喜欢呀?”
苍行衣红着眼质问:“何晚霞说让我和她女儿订亲,我见都没见过她一面,为什么忽然就谈到恋爱和婚约的事情?你竟然还答应了,我没有对自己人生大事的选择权吗,我的喜好和个人意愿就那么无关紧要吗?”
苍择星笑起来:“她跟你开玩笑的,你何必当真呢?她跟谁都那么说,你不是听见穆辰哥哥说她也那样对他说过了吗?”
苍行衣:“我不喜欢!结婚这种人生大事,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
“亲爱的,你太较真了,这些不过是场面话。大家说过就忘了,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的。”
“那让我去给她们家墙上画画呢,这也是开玩笑的场面话?”苍行衣毫不示弱地追问,“我学了那么久的画画,呕心沥血提升自己的画技,是为了践行和实现我自己的理想,不是为了像表演耍猴一样拿来哄别人开心的!”
“那只是阿姨客套话,想快点和你拉近距离而已。她只是随口说说,不可能真让你去画的。更何况她这是在夸你呢,说明她认可你画得好呀。”
“我不喜欢客套话,也不喜欢这种随便说说!”苍行衣嘶声吼道,“你明知道画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不是拿来哄别人开心的把戏,也不是可供别人茶余饭后说笑的谈资!它寄托了我所有的理想和活着的意义,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们,拿去给她们评头论足?她从来没见过我画画,说什么认可我画得好不好?我不需要这样的丝毫不带尊重的夸奖,宁可你从来没跟她们提过我会画画这件事!”
“你明明知道我为了坚持理想都经历过哪些事情,忍受过什么痛苦。你把画画的事告诉她们,就是把我的弱点和要害交给别人,你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的手没办法握笔,眼睛识别不出颜色,画画的事谁多提一次,就是往我伤口上多插一刀。你看她们一遍又一遍说起这件事,一把又一把往我身上捅刀子,你觉得我开心得起来吗?我能接受得了这样的玩笑和客套话吗?!”
他一口气吼完,牵扯到原本就不舒服的喉咙,扶着沙发一阵干呕。胃里烧得慌,一阵阵抽搐,让他伶仃的背影蜷缩成弧,暴露出节节分明的脊骨。
“亲爱的,我知道。可是阿姨并不知道你的手受伤了,也不知道你的眼睛还没有痊愈,她的话都是无心之言。”苍择星连连轻拍着他的后背,“这些话你不爱听,我让她们以后不要再说就是了,你何必往心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