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指条明路
身为一名自由的共和主义者,选择出生于19世纪的1o年代可以说是一个极为糟糕的选择了。
法国大革命的余波被彻底抚平,各种起义失败的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自从拿破仑被击败后,欧洲大地的专制君主们便开始了对共和派与自由分子的疯狂清算。
就算是在英国这样称得上是欧洲最开放的君主立宪制国家,那群被称为英国雅各宾的激进分子也只能在相当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
而在俄国这个全欧洲最高压、君主权力最大的国家,任何人都必须要蛰伏于沙皇的伟大阴影之下。
选择在俄国当自由派可能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生规划之一,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俄国人大多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包袱,他们既羡慕着西欧的宽松环境,又不像奥地利统治下的意大利人和俄国治下的波兰人那样放得下架子。
意大利人和波兰人可以每天心心念念地盼望着科西嘉岛上可以再次涌现一名叫做拿破仑的矮子,将他们从封建君主的压迫下解决出来,并且对此毫无心理包袱。
但俄国人却做不到,这既是因为他们曾经骄傲的击败过法国佬,又是因为他们常常希望以大国子民的身份自居,俄国不仅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且有别于欧洲的历史文化,而且俄国强大国力与影响力也不允许俄国人在法国的面前卑躬屈膝,或许俄国距离英国这样的世界霸主是有些差距,但是法国这个手下败将就别提了。
正因如此,俄国虽然存在斯拉夫派与西方派的剧烈争执,然而哪怕是被沙皇政府视为自由分子领袖的普希金,亚瑟从他的身上也能瞧出相当浓重的大俄罗斯观念。
在这方面,俄国人比他们的隔壁邻居德意志人还要顽固。
毕竟德意志人虽然同样号称要走德意志的特色路线,但是其中还是不乏海因里希·海涅这样将学习法兰西、继承拿破仑遗产视为头等要务的派别。
如果将俄国的自由派拿到德意志的自由派面前,那绝对会引起后者对前者的一场大规模批判。
亚瑟这么说可不是毫无依据,他前阵子曾经给海涅写了几封信,简要的介绍了一下俄国文坛的展现状,并且随信送去了几部高水平的俄国文学作品,其中既有普希金的随军游记和诗集,又有卡拉姆津的历史专著和克雷洛夫的喜剧与寓言故事集等等。
结果并未出乎亚瑟的预料,在这些作品当中,海涅先是盛赞了克雷洛夫那些抨击时政、揭露官场黑暗、讥讽贵族地主懒惰愚蠢的寓言故事,直呼自己从前居然错失了这么一位伟大作家的作品。紧接着,这位向来仇恨民族主义者的德意志“肛肠科医生”便展开了对普希金与卡拉姆津等人的阴阳怪气。
——某些作品让我想起了那些大谈德意志民族性的那些所谓的代表们组成的党派,我说的是那些虚假的德意志爱国主义者,他们的爱国心只是对外国及邻国人民表示愚蠢荒唐的反感,他们尤其对法国每天恶言谩骂。这群人是一八一五年条顿武士的残余或者后裔,只不过换掉了古老德意志的小丑服装,把耳朵剪短了一些。我一辈子仇恨他们,并在余下的生命中也会坚持与他们进行斗争。
——大谈特殊的民族性,狭隘的爱国主义,古老德意志的传承,我本以为这种可笑的言论只会在脑袋空空的德意志地区出现……结果,亚瑟,你真是给我了一个巨大的惊喜。这真的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现在我总算明白德意志地区的平均智力水平在欧洲大6并非最低了。是的,这是德意志本世纪取得的又一重大胜利!
——如果论起比德意志和俄罗斯平均智力水平更低的群体,那恐怕就只有法兰西的共和派了。亚瑟,你应当知道,我的信札和文章里常常包含许多小故事和花絮,它们的象征意义并非人人都能懂得。在那些粗野的看热闹的人眼里,这可能只是些小里小气的轶事趣闻、蜚短流长。但是,通过这种方式和语气,我经常可以绕过书报审查制度,把最危险的事情加以报道。
——我承认,这种屡试不爽的语气常常是冷漠腔调。但是,许多有益的事情也在此中间接表达了啊!可是那些巴黎的共和派居然抱怨我的报道总带有非官方性质,却没看到必要时我代表他们说话的态度究竟是何等认真!我不断地把当权的资产阶级的丑陋状态暴露得淋漓尽致,然而这些共和党人的理解力却十分迟钝。
——话说回来,我过去对他们的看法要好得多。我从前认为他们只是假装愚蠢,共和派们都在尽力扮演尤尼乌斯·布鲁图斯的角色,装出一副痴呆蠢笨的模样来让国王路易·菲利普以为高枕无忧,通过让政府麻痹大意的方式来让自己更有把握地把它毁掉。可是,近来生的一系列事件却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误,我现这些共和党人的确是诚实君子,不会装假,他们看上去像是什么,实际上就是什么。
——最后,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个老朋友的关心。但是,亚瑟,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今后请不要把沙皇陛下的镀金痰盂随信一同寄来了,沙皇看着他们别扭,我用着也感到并不舒心。当然,我这样的下贱之人是无法与沙皇陛下的天威龙体相提并论的,把他用不惯的痰盂赏给我,这的确称得上是隆重的恩宠了。但是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我虽然下贱,身上的钱也总不够使,但是我唯独不缺痰盂,因为我的浓痰已经有足够多的巴黎共和派脑子来安放了(我这里并没有讥讽亚历山大的意思,虽然我严重怀疑他的脑子是和其他共和派连在一起的)。
作为一个喜欢写政论的诗人,海因里希·海涅这个家伙能够名震欧洲确实是有原因的。
虽然那些他的反对者时常批评这家伙牙尖嘴利,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海涅随手写成的一篇书信都非常的具有流量和话题性。
而赫尔岑虽然还年轻,但是这小子身上却已经颇具海涅的气质了。
如果不是俄国的环境严格限制了他的成长,换到其他地方,这个年轻人早晚也能变得与海涅一样的“牙尖嘴利”。
只可惜他现在并没有下定决心离开俄国,如果有朝一日他打算换个环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英国佬》倒是非常愿意向他敞开大门。
虽然《英国佬》杂志社旗下的《经济学人》由约翰·密尔出任编辑,因此上面的经济学内容质量一直很有保证,但是政论这一块儿,自从几个法国人离开以后,明显攻击性和话题性都下降了不少。
之前亚瑟几个老朋友还在伦敦的时候,大仲马这个前七月王朝通缉犯自是不用多提,路易这小子更是期期都能爆典。
像是早期的什么:
我的原则完全是共和派,但我反对的不是所有的君主制,而是无法与“人民利益”相结合的君主制。
如果莱茵河是莱茵海,如果美德是人类行动的唯一动机,如果只有功勋才能获得权威,那么我会是个单纯的共和派。
而在亚瑟身边历练之后,他貌似又出现了实用主义倾向,因此又有了以下言论:
若是没有拿破仑的执政府与帝国,革命就仅仅是一场壮观的大戏,留下许多伟大的记忆,却又了无痕迹。拿破仑之所以能完成那么大的事业,就是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那么,为什么拿破仑要称帝呢?
因为能持续的都是好的。持续最久的,就是最适合这群人的,而君主制则是法国持续最久,也是最适合法国人的。如果拥有一个皇帝的愿望不是早已存在于大多数人的情感与理念中,拿破仑也不可能将其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