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衔雪如今的身份来说什么时局都像笑话,旁人通敌也好,他卫衔雪自己就是他国的人,竟然还说什么燕国与大梁之间的战事。
卫衔雪的目光在江褚寒手上绕了会儿,像是确定他没有受伤,才继续道:“此事暂且放在一边,还麻烦胡大人将西河有人失踪的事再说一遍吧。”
胡舟这便拱起手道:“去年整个大梁遭受天灾,西河虽有些钱财,但大多金银都进了有钱人的手里吐不出来,四处流民也无法安置,前些年户部造册的户籍许久不曾更新过了,因而哪家人多人少的难以察觉,直到秋收的时候要收人头上的税了,才一户户去查,发现西河有了失踪的事,此事放在别的地方还没这么奇怪,但西河同中原不同,地处偏僻,流民若是往外头走,大多出不了荒漠就要渴死饿死,既是死了人,就有奔丧的埋尸的,这回不一样,是失踪,城内城外的连具尸体也找不着。”
“这事情原本是要好好查的,好歹是人命关天的事,可……”胡舟皱起眉毛,一副难办的模样道:“如今许家成了大少爷当家,原本许老爷没那么弯弯绕绕的意思,到了大少爷这儿变得不一样了,这事情布了告示之后,许少爷竟然特意来问,那明暗里的意思,似乎……不想府衙查得太过认真。”
江褚寒眯了眯眼,“那这事情就是同许家有关系了?”
“这下官不敢说。”胡舟还是慎重地埋了埋脑袋,“此事……还听二位大人的意思。”
江褚寒同卫衔雪对视一眼,“案卷呢?”
江褚寒喝了几杯酒,眼神里有些威严显露出来,“胡大人明日把案卷送到我房里,其他的事你把府衙里的人交我差遣,旁的事……只要你不像根墙头草胡乱倒下,本世子不至于这几天就找你麻烦。”
胡舟露出个讨好的笑,一口应了。
“对了大人,今日许大少爷还特意替二位献了礼物。”胡大人说起这个像还来了劲,他笑得脸上的肉都皱成一团了,对着外面拍了拍手。
隔着屏风看不着雅间外的情况,但房门打开,似乎有什么人鱼贯而入,江世子感官一概敏锐,他像察觉了什么,立马就“嘶”了一声——几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自屏风后闪过,很快飘摇生姿的身形随着翩翩纱裙舞到了屋子里,竟然是一众打扮过的舞女……不对,其中还杂这几个白面少年,也是细皮嫩肉的模样,同女子一比,竟然各有各的肤白貌美。
“……”江褚寒当即把那半个被他捏碎的杯子摔下了桌,“哐当”一响,“胡大人你是昏了头了吧?!”
胡舟原本见着女子眼里生光,连脸上的肥肉都要舒展开了,他被这一声吓得赶忙举起胳膊,还不忘瞅了几眼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世……世子……”
胡大人从前就听闻了世子风流多情的名声,还特意打听了世子男女荤素不忌的闲言碎语,这才敢听许云熠的挑了这么些男男女女都有的……怎么世子气得都摔杯子了?
江褚寒不仅想摔杯子,他看着散开的一屋子颜色,连目光也不敢朝卫衔雪晃,他简直想摔桌子——可他怕卫衔雪还没吃饱。
江世子牙间咬出几个字:“滚,出,去……”
“世子啊——”卫衔雪在这间隙轻飘飘地说:“大人一番好意,你也不用这么生……”
可卫衔雪话没说完,他忽然肩膀一紧,一只手死死地朝他肩颈穴里扣进去,卫衔雪身子一僵,随后一丝凉意爬上他的喉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道:“别动。”
一把匕首隔着曼妙的轻纱,横在了卫衔雪的脖间。
江褚寒跟着的杯盏已经朝他身后的方向砸了过去,紧接着屋子里霎时乱成一团,方才进来的人太多,脂粉味与混乱的脚步声掩盖了踪迹,江褚寒并未嗅到什么危险,直到他目光略微晃过,一道冷光如同乍然迸出,他千锤百炼过的感官立即反应过来,江褚寒身后的冷刀被他一手扭过,他赶忙又朝卫衔雪伸过了手,不想他动作晚了,卫衔雪被人扣住大穴往后一拉,被他扔出去的杯子没砸到人,磕在地上砸得稀碎。
满屋子的红粉顿时成了利刃。
并非所有人都是刺客,其中几人拿出藏起的匕首,一边朝江褚寒划过,一边拖起卫衔雪就朝窗户边奔了过去,旁的一些人被吓得花枝乱颤,胡大人都已经躲在桌子下面去了。
卫衔雪被人按住穴位,几乎动弹不得,两个把他架起,居然看也没看就带着他越过窗户往楼下跳了下去。
这些人来得太快了,江褚寒没有带刀,他很快收拾了面前的人,可这片刻间只剩卫衔雪一片衣服的身影从窗户外划过,江褚寒立刻奔过去,就见楼下备好的马车被人驾着,等人方才塞进去,立马飞快地扬鞭赶了起来。
江褚寒立刻翻开窗子往外一跃,西河的夜风如同刀子,江褚寒耳边的风声几如呼啸,焦急仓促的变故好像一瞬间就把他许久不曾感觉到的慌张勾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想今日的事是谁干的,马车飞奔,江褚寒的身影如同生了虚影。
可他才追出几步,一道身影如同从天而降,一道砍刀在夜色里晃出明月的凉意,倏然便从屋顶边跃了过来。
江褚寒追赶的动作被迫一顿,那刀从他身前划过,借着月光江褚寒看清面前的人全身覆着黑袍,那黑袍人一把大刀把人拦住,又飞快地回旋砍了过来。
江褚寒不想恋战也只能闪躲,他来回间赤手空拳与那人过了几招,面前那人并非动作多快,江褚寒若是停下同他缠斗,必然很快发现他的破绽,可他此刻焦急,那马车的影子几乎要从街头消失。
江世子心中一焦,他错着那黑袍人的肩膀就要去折他手臂,但他伸手一抓,两手覆上那人的胳膊,眨眼间思绪闪过几道弯绕,江褚寒忽然愣住了……
冷冰冰的,那人的胳膊居然是冷冰冰的,江褚寒隔着衣服居然也感觉到了那人骨头上的生硬与生冷——不像活人。
可那人被扭了胳膊也动作没停,江褚寒片刻的失神里,一刀横过来毫不留情,江褚寒再一闪躲,那长刀割破了他的衣角,月光下与他的血肉几乎只有分毫之差。
江褚寒全身的冷汗都一时生起来了,可就这一步的后退,那人似乎也不想恋战,飞快地转身一跃,立刻奔着那一片屋瓦暗处的地方窜了过去。
不过眨眼,人与马车都消失在了江褚寒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