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能便宜一点是一点,”黎渐川点了头,“现在就带我去办入住,还是你要再等等别的住客?”
少年左右看了眼,非常干脆地起身:“不等了,我带你回去吧。”
说着,他又一顿,回头看黎渐川:“你真的确定要住我家?”
不主动揽客,价格也更便宜,黎渐川就算是个傻子,也都能看出来少年这里的住宿可能有点异常。但他并不在意,更准确地说,他就是奔着这个可能存在的异常来的。
这确实有作死嫌疑,可解谜的线索却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从天而降的。
“确定。”
黎渐川道。
他摆出一脸疲色,好像困得不行般催促道:“不等人的话,咱赶紧走吧,我还想趁天黑再睡会儿……”
直勾勾盯了黎渐川几秒,少年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收起纸壳子,往前去引路。
福禄观将柏油路、水泥路修进了全国各地无数村子,却不知为何漏掉了他们供奉的神明的家乡。欢喜沟的路虽不至于还是土路,却也只是稍好一点的石渣路,也不宽,若有车能进来,都容不下两车并行。
路边也不见路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仅能靠着少年从裤兜里摸出来的小手电筒照亮前路。
黎渐川跟着少年一路向前走,过了一座不知哪个朝代的进士牌坊,才见到欢喜沟的真面目。
里头一水儿都是前朝老房子。
土灰的瓦檐,土黄的墙面,门槛高高,门廊老旧,偶尔几户人家还挂了一两盏红灯笼,在夜风里飘飘摇摇的,乍一眼,像吊了一两个黄色小头大红身子的娃娃在门上,有点喜庆,又有点莫名阴森。
比起老车站,欢喜沟里头却是安静许多。
除去少年与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黎渐川再听不到第三样声响,就仿佛这整个村子都悄然无人一般。
黎渐川本有和少年搭个话,套些消息的打算,但在这样令人心慌的寂静里,他却忽然有些张不开嘴。就好像,一旦他贸然开口惊扰了这份寂静,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这种直觉上感知到的压抑与紧绷,直到黎渐川跟着少年从村子大路上离开,拐进一条小路,才忽地缓解下来。
心头蓦然一松的同时,黎渐川看到前方的少年快走了两步,奔着某个方向而去。
“到了,”少年的声音传来,“这就是我家。”
他停在一座与欢喜沟其它人家一样的老宅子前,掏钥匙开锁。
黎渐川跟着上前,第一眼注意到的却并不是少年的家,而是他家隔壁一左一右的两户。
这两户都挂着白灯笼,上面写了奠字,看样子,是都刚办完或正在办丧事。少年家陈旧黯淡的大门夹在中间,红幽幽又白惨惨,显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黎渐川顿了顿,然后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跟着少年进了这扇大门。
少年家是一座不太标准的北方小四合院,这在前朝时期流行于冀北,改朝换代时被摧毁不少,欢喜沟属于是保存相当完好的地区。
一进门是两个门房,往里东西各一间厢房,正北落着两间正房,院内一切布置一眼就能望到头,这就是黎渐川选定的欢喜沟落脚之地了。
这地方的主人晃着手电筒,扫过门房和厢房,对黎渐川道:“你随便挑吧,除了正房,你挑哪间都行,都没人,都能住,打扫过了。”
望着这四间隐在黑暗中的房间,黎渐川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怪异的熟悉感。
本想随便选一间的打算被立即推翻,黎渐川道:“我能先挨个儿看看吗?我这人对睡觉环境有点挑。”
少年看了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直接点头道:“可以。这是这四间房的钥匙,你自己去看吧,选好了直接睡就行,入住可以明天再办,到时候钥匙还我就行。早饭在八点前,你要是吃的话,记得喊我,我叫小顺。”
“行。”见小顺明显不想再陪,黎渐川接了钥匙和手电筒,便没再多说什么,径自去看房间。
他先去看了门房。
两间门房装修得一模一样,陈设也简单,都是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套桌椅,唯一的区别就是西边的门房里多一面老古董似的的全身镜,而东边的门房不论床铺还是桌椅,都盖了红色的旧布,布置得好似婚房。
与之相似,两间厢房也是如此,大体布置一样,仅有一点差别。东厢房多了一个燃着香的香炉,西厢房则多了一尊肉团似的模糊的雕像。
黎渐川没什么头绪,便凭直觉选择了未曾给他太多熟悉感的西厢房。
进屋后,黎渐川仔细检查过房间,又拎起床头的雕像瞧了瞧,便不再耽搁,翻身上了床,打算趁天亮之前这点时间小憩一下。
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身体素质几天几夜不睡也不会怎么样,可这次,就仅这一晚的车程,便让他感觉到了无法忽视的疲劳,之前面对小顺的疲态,并不完全是伪装出来的。
黎渐川本想如往常一样,保留着一丝警惕,有技巧地浅眠,但不知为何,他一躺上这张床,便不受控制地、不知不觉地,完全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