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黎渐川深陷昏黑的意识开始上浮,一些细碎的响动开始钻入他的耳中。
但这并未将他直接惊醒,他好像默认自己正依偎在某种充满安全感的环境中,身与心皆完全放松着,被吵到了,也只迷迷糊糊去摸被子,打算蒙住头,继续酣眠。
然而,摸索的手掌却并未找到被子,反而是不小心摸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东西一碰到黎渐川的手,便立刻朝他掌心钻来,滑腻软烂,令人作呕,像条布满眼球与小足的肥虫,裹着一层湿漉漉的黏液。
掌心一痛,黎渐川竟产生了一种肥虫咬穿了自己掌心,正由此往自己身体里钻的错觉。
在这痛觉下,他恍然打了个激灵。
泥浆一般浑浊而黏稠的昏沉睡意顷刻消失褪去,安宁不再,一股寒意后知后觉地窜上了黎渐川的天灵盖。
他竟然在游戏世界,在这种环境里,完完全全地睡了过去,毫无防备,甚至刚才在半梦半醒之际,都只想着拽被子,却没有察觉到自己出了问题……这怎么可能!
黎渐川感受到了少有的惊恐感。
他霍然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猛地坐起,看向自己的手掌。
没有伤口,也没有什么肥虫,扫视整张床,除了被褥和自己的手机外,再没有其它东西。
黎渐川又看向房间,同样,也没有什么明显异常。
一片蒙蒙亮的昏暗里,他平复着气息,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是早上六点。
他受到某种无法察觉的影响,而陷入沉眠的时间有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周遭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无从得知。
黎渐川的心情有些糟糕。
进入游戏第一夜,除去进入游戏的时间和晚餐结束的时间不符外,他经历得一切都较为寻常,比起曾经那些副本,红绣鞋与孕妇产子的诡异实在算不上什么危险。
它们都未直接针对他。在它们面前,他仅是看客而已。
可偏偏,奇怪的是,就在这寻常的、并不存在针对他的危险的一夜里,他又连续两次毫无预兆地失去知觉,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感知到外界,这可以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失控——完全失去对自身的感知与控制。
黎渐川无法不为此多想。
院子里传出更多的细碎动静。
这惊回了黎渐川的神思,他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翻身下床,准备出门。
低头穿鞋时,黎渐川忽然眼神一顿,注意到自己的鞋底好像沾了一些黄色的泥。
还新鲜,犹带点湿润。
可如果黎渐川没记错的话,昨天无论是在县城里,还是在山路上,或欢喜沟内,他都没有走过土路,最差也是干干净净的石渣路,根本不可能沾到黄泥。
这黄泥从何而来?
黎渐川观察着自己的鞋底,眸光不由一沉。
几分钟后。
西厢房的门打开,黎渐川走出来,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松着筋骨,实际上是借着亮起来的天色,再次仔细端详这座年代久远的院落,寻找昨天夜色里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忽然,嘎吱一声轻响,正房紧闭的门开了道缝隙。
少年小顺的头从门缝里探出。
临近清明,冀北多雨多云,今天天气也不佳,不见日头,只有阴郁。
小顺的身子嵌在门里,脑袋露出门外,微亮的天光打下来,刮过屋檐,便令他过分瘦削的脸部轮廓显出一种完全不同于夜晚的,与天色相似的阴沉冰冷。
他转动那双大得有些过分的眼睛,看向立在院子里的黎渐川:“先生睡得还好吗?”
黎渐川神色如常,微带点惊喜,笑道:“你别说,好极了,我太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