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到小定山山脚下的时候,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属于李二太爷。
今年中元节本该来领戒的是李家李新棠,但他已死在了昨日,李家找不到人,着急忙慌的,也就只能请出这么一位年迈老人来顶包了。
除车夫外,马车内外已无人了。
黎渐川从旁掠过,因没了全镇通缉的显形效果,便真如魂魄一样透明不可见,没有人影,只带去了一丝森冷寒意,令正在拴马的车夫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左右望了望,颇有些疑神疑鬼的惊悸。
这样的日子,朋来镇又那样多的神鬼传说,常人总是难免多疑畏惧。
没错。
天亮时分,特殊场全镇通缉结束后,整个朋来镇的异象都尽数消失了,所有疯狂蠕动进攻的球体怪物也都缩回了各自的屋子,重新变回了“常人”。他们好像完全不记得前一晚的狂乱。
镇内没有留下一丝异样的血污,死在全镇通缉里的镇民怪物,也都被默认为不知何时离家远去的人。
黎渐川知道,这里有一种力量在掌控着整个副本,修补漏洞,掰正扭曲——眼下这些只是一点小小的表现,更深层次的,只有从三条时间线的相互影响和玩家游戏时间之外的空白时间段的变化,才能窥见一些——他如今已经确信,这不仅仅是魔盒游戏本身的力量,而是与那位神秘的孙朋来脱不开关系。
毕竟,这局副本的很多变化之间都有明显的矛盾之处。
有些变化很符合魔盒游戏的目的,也比较遵从游戏的底层原则和逻辑。
有些则好像恰恰相反。
只要厘清这一点矛盾的根源,黎渐川那块名为真相的拼图,就能真正完整起来。
而能够解开他最后这点迷惑的,不出意外,就在这次领戒。
这场将蓬莱观和朋来镇看似松散实则紧密联系起来的法事,好像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地藏在暗处。
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所有人似乎又都对它并不了解。它蒙盖着层层迷雾,让人难窥究竟,仔细看来,才发现它居然才是那根将所有碎珠串连起来的丝线。
因为这线极细,所以之前没有玩家特别重视它。而现在,不会再有玩家忽略它。
黎渐川抵达蓬莱观的时候,脚下的青石山路已被细雨彻底洇湿,两侧林叶滴下一串又一串郁郁的绿,令整座山林都分外鲜碧。
山林深处,蓬莱观依旧如上次见到般,静默无声地屹立在那里。
只是比起上次,眼下的蓬莱观大门敞开,里里外外都挂满了黄幡,明显是一副将要开坛做法的模样。而黎渐川,身边也不再有宁准陪同,只独身一人,一路上山。
想到宁准,黎渐川便又抬头看了眼。
他记得当时宁准就是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那是小定山更深处,也是大雾笼罩时,疗养院虚影浮现的地方。
他是察觉了什么异样,还是感知到了故友孙朋来的存在?
黎渐川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眼底下意识就飘起了笑意。
“两位施主,午时将至,领戒法事就要开始了,切莫再要停留于此。”
正值黎渐川出神思索时,一道熟悉的童声传来。
随这声音,有三道人影从蓬莱观的大门内迈出来。
其中两人眼熟,一是蓬莱观遇到过的小道童,一是深受李二太爷信重的老管家,还有一人小厮打扮,约莫也是李家人。
小道童在劝这两仆离开。
可两仆却不愿离开,老管家道:“仙童,不是我等为难观中,而是往年皆没有这个规矩,都能允家里人在观外等候,不是非得下山去。而且你也瞧见了,我李家出了意外,这次领戒来的不是年轻一辈,而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已是这般大的年纪了,倘若有个好歹,我们是真没法交代。”
“就当真不能如往年一般,就让我们候在这林子里,等待法事结束?”
小道童也为难,但还是摇头道:“不瞒两位施主,这是观主的意思,今年领戒法事不关观门,亦不能留外人在小定山上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