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到了玉峰岭山脚下,值守的兵士一听他自报家门,便有两个亲卫营的人来接待他,亲卫营的人骑马带路,叫陈同升不必下来,赶着马车径直上山。
玉峰岭主寨却又与别处景致不同,山上都是整齐的营房,道路也更宽敞,他巳时到的,恰好各营还在日常练兵,路上往来都是一队队布衣短打、精神抖擞的兵士,喊着雄壮的号子操练,竟然还能看到成队列的骑兵。
陈同升不禁暗暗惊叹,玉峰寨崛起也不过短短两年,荒山野岭竟成了人间福地,百姓安乐,实力强大,看来他此行是来对了。
“禀大当家、寨主,陈县令到了。”宋承将陈同升带到聚义厅门口,通传过后,便抬手道,“陈县令请。”
陈同升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裳,恭谨地迈过门槛,他抬眼看过去不禁一愣,主位一方桌案,两边对坐着一个斯文清俊的年轻男子,以及……清妍脱俗的绝色少女,赫然正是他当晚在城楼上看到之人。见他进来,那个年轻男子已经笑吟吟起身来迎他。
陈同升顿时心潮激动,立刻拱手高举,郑重一礼,恭恭敬敬跪拜了下去。
“不才陈同升,拜见大当家,拜见寨主。”
“陈知县快快情起,怎的行此大礼。”谢让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稽首大礼跪拜了下来,忙过来扶了他一把。
陈同升却不肯起,坚持道:“陈同升代陵阳城中十数万百姓,叩谢寨主和大当家当日搭救之恩。”
“陈知县言重了,起来说话。”谢让亲手把他搀起,分了宾主,坐下说话,又有亲卫送上茶来。
陈同升坐下后其实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求见玉峰寨首领,俞虎只跟他说大当家、寨主答应见他,陈同升起初还拿不准,见了才知道,原来大当家和寨主是两个人,他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都如此年轻,并且这两位……哪位是大当家,哪位是寨主,到底又是谁做主?
两人看起来应当是夫妻,依照常理,自然是身为丈夫的大当家为主,可当日陵阳城下,陈同升好歹见过叶云岫的,本能地不敢以常理推论。
陈同升心中迟疑又不敢问,目光却忍不住热切地直往叶云岫那边飘。他好歹也听说过玉峰寨种种传言,难不成这位就是威震八方的“谢云芝”?
谢让看出了他的疑惑,等他定定神,坦然笑道:“陈知县可是有话想问,不妨直言。”
“不才……还没请教两位尊姓大名?”陈同升一揖道。
“在下谢允之,是山寨的大当家。”谢让一笑,抬手介绍叶云岫,“这是我娘子,叶云岫,她是这玉峰寨的寨主,你一路所见的各营兵士,都是她一手执掌。”
陈同升频频点头,心中却越发疑惑,真正的“谢允之”终于找到了,可怎么听这意思,他还是不太明白?不过陈同升也不纠结这个,他随之释然,反正他要投靠追随的,就是眼前这两位了。
陈同升起身一揖,郑重道:“不才陈同升,愿意归顺寨主和大当家,但凭寨主和大当家驱使,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谢让含笑示意他坐下,略一沉吟便笑道:“我听说,陈知县是两榜进士,学富五车,为官一任颇有作为,若是肯钻营,朝中有根基早该官居高位了,愿意投奔玉峰寨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眼下局势,陈知县必然清楚,如此乱世,我们山寨也只是勉强自保,陈知县若有凌云志,只怕有的是人想招揽你,为何会决定投奔我们?”
“大当家明鉴。”陈同升道,“实不相瞒,陵阳奇袭那日,我在城墙上曾见过寨主英姿。”
谢让了然,怪不得他进来后就频频去看叶云岫。
陈同升道:“陵阳城中十数万条人命,当日谁管过陵阳死活,我那时便认清了,唯有投靠玉峰寨,才能给陵阳几十万百姓、也给我自己求得一个活路。这两回到了柳河,我亲眼所见柳河百姓安居乐业,便越发坚定此心,誓死追随寨主和大当家。”
坐在一旁的叶云岫这时开了口,平淡的语气清凌凌说道:“我当日击溃匈奴,却也不见得是为了你们陵阳,一来匈奴犯我中原,无恶不作,侵略者本就该杀;二来唇亡齿寒,陵阳若沦陷,我们柳河也必然遭殃。”
她这般坦言,陈同升反倒越发敬服,忙躬身道:“寨主大义,不论如何,陵阳几十万百姓,的的确确是寨主所救。”
因此他接连通过俞虎递了投名状,第一次没有回音,揣摩着自己大约还不能完全取信与玉峰寨,便再接再厉,好好表现。
只是近日发生了一桩事情,叫他再也等不及了,才会亲自跑去柳河,谁知俞虎竟告诉他,首领不在柳河城,之后才召他来了这玉峰寨。
陈同升道:“不敢欺瞒大当家和寨主,属下这次着急求见,是因为前几日翼王的人来了陵阳,威逼利诱,说翼王的大军不日就到,劝我打开城门归顺翼王。”
谢让跟叶云岫交换了一个眼色,果然。
谢让道:“我好奇一问,说起来翼王毕竟跟匈奴不同,翼王皇室贵胄,先皇亲兄,又手握重兵,便是他登基也算皇家正统,远不是我们玉峰寨能及的,且他也能许你高官厚禄,陈知县为何会舍翼王而投奔我们?”
陈同升垂首,长叹一声道:“若是翼王心有万民,便也没有今日这天下大乱了。”
“翼王大军一到,陵州只怕生灵涂炭,所以我急着求见大当家和寨主,还请大当家和寨主早做准备。”陈同升道,“我怀疑,陵州知府刘炳已经投靠翼王,七八日前刘炳在馔玉楼设宴待客,座上就有翼王派来的那人,此事不巧被我知道了。”
“可是姓谢?”谢让问道。
“大当家怎么知道?”陈同升惊讶道,“翼王派来的那人,正是前吏部尚书谢信之子、前光禄寺主簿谢宗。”
谢让苦笑道:“实不相瞒,家门不幸,我本名谢让,字允之,谢宗是我的大伯父。”
陈同升顿时一脸惊愕,缓了缓才说道:“原来如此。当日馔玉楼宴饮,也有陵州府衙几个官员在,刘炳只介绍谢宗是他一位故友,又说他是白石镇谢家的人,因此我听人一提就知道是他。”
“果然不出所料。”谢让看看叶云岫道。
刘炳曾在京城为官,后来升职外放做了陵州知府,他与谢宗应当是早就认识的。所以谢让都不用猜,谢宗既然能跑来游说拉拢俞虎,只怕刘炳那边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他们两个说话,叶云岫便一直坐在旁边品茶,极少插话,此时她开口说道:“传杨行、周元明来见。”
“是。”随即就有亲卫出去。
叶云岫放下茶盏,转向陈同升道:“我给你五百人马驻守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