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回去的。”
“云娘……”
她难得温柔靠近,握住他的手,朝自己衣襟里钻进去,顺着心口往下滑,落在腹间那肉芽横生的一道疤。
“你在这里,我也带着的,地角天涯,下黄泉都带着。”
县衙换上了白灯笼,内堂中,吴峻亦换上素衣,满脸喜色地给秦攸添茶,上好的蒙顶石,嗅来清香怡人。
“听闻裴娘子前几日病了,不知可有大碍?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可千万不能耽误吉时。”
秦攸笑了笑:“吴县令多虑了。”
吴峻讪笑:“届时张郡守亦会亲临,我这也是希望莫出乱子。”
秦攸抿了口茶汤,漫不经心地问:“不知穆右率的尸身,仵作可验完了?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趁乱作案?”
一提这事吴峻便头疼,十几个人挖了整整三天三夜,总算在山道乱石缝里找着尸身。
要说疑点,当然是有的。那日邪风蛊雨,跑那么偏的地方去干什么?
可若是命案,凶手抓不着,他也没几日安生日子过了。
但要抓人……
吴峻偷觑了眼秦攸,鄮县那群好吃懒做的差役有几板斧他心里清楚得很,穆弘高大魁梧,又从军多年,纵是喝醉了酒,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干掉了。
再说了,图什么?
若真有这么个凶手,也该是藏在这群羽林军当中的。这些京城来的活菩萨,该怎么应付,还是让上头人自个儿斟酌去吧。
吴峻粲然一笑:“当然是意外了,风雨难测,天妒英才,此事我前几日便已百里加急报呈刺史大人。”
他顿了顿,身子前倾,低声又道:“那穆太尉那边……”
秦攸澹然:“穆右率分属东宫,此行是直接听从裴詹事之令,不受我调配,行事亦无须向我汇报。他既在扬州出的事,自然是待顾刺史有了定论,自行上奏。”
吴峻心里骂着,笑颜应和:“那是,那是……”
金光开道,秦攸踏着暮色回驿馆,卢湛坐立不安地守在大堂,他一进门,便迎上来紧张兮兮地问:“如何?他们可看出异样?”
秦攸目光环视一周,自那日后,卢湛一直焦躁不安,四下无人,他便如以往那般推搡取笑:“逞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日?”
卢湛撇了撇嘴:“我这不是怕瞒不过顾廉那老狐狸吗!”
“你莫自乱阵脚,一切有我。”秦攸安慰道。
“不行!”卢湛警惕地拦住他,虚张声势地说,“若是穿帮,我自会去认罪,你休想一个人担!”
秦攸笑道:“人家是无利不起早,你上赶着送死。”
“我死不了。”卢湛斩钉截铁地说,“你也别问,反正你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行了。”
秦攸垂眸,上扬的唇角微滞,复又笑道:“行。我不问。”
媱娘不能生育,他即便再升高位,也只会是茕茕孑立之臣,自不比这些生来便枝繁叶茂之族。
他无声无息地轻叹,转而问起桃儿,这一问,卢湛重重地叹气。
“后院忙活着刻牌位呢,她非要自己刻,刻完又嫌自己字难看,也嫌我的难看,但大人抄经不爱落款,我翻了好半天才给她凑完整,让她比着大人的字刻。”
密密麻麻的经文在他脑子里搅得晕乎,秦攸说要去看看,他便领着秦攸去后院。
废木牌堆在一旁,桃儿抽啜着刻字,一笔一划都会想起过去裴晏教她读书习字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