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默了会儿才说:“眼睛。膏肓之眼,没有那么清亮,再者……”
他又想起在祭台下那一眼。
阿爷还未发病时,也曾有过这般虎视鹰扬的时候。但那是为君者的眼神,是生杀予夺皆已在掌心的傲然。而这人不同,他眼神虽也凌厉,却只有睥睨厌恶,就好像……
“再者如何?”裴晏停了手问。
元琅收拢神思:“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眼熟,这人我或许见过。”
裴晏转身烧针:“既然能骗过王昶,这人或许可以多留些日子,待我们准备好再……”
“不行!那个人让我厌恶……”
话到一半,元琅忽地一顿,记忆如潮涌翻上来。
“我知道我在哪儿见过了。”
裴晏神色微凝,好在元琅恍惚望着顶梁没有在意。
“陛下即位后,阿娘曾在搬空了的雍王府宴请刘舜。”
那夜,包括萧绍在内的所有人都候在府外,他与钟祺换了衣裳,又从钟祺告诉过他的狗洞里爬进去。
府内走了一圈,才在东院听见声响。
他藏在紫竹林里,遥见阿娘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举杯走到刘舜面前。
月华如水,院中那棵菩提枝繁叶茂,漏下来的光都落在她身上。
“元琮的腿已显病灶,他恐怕没有先帝的命长。我的孩子若不做太子,待元琮死了,我这辈子就只能是个昭仪夫人。史书上那么多刘氏,我与她们有什么区别?”
“可按祖制,东宫一立,你就……”
“那就废了它。”
阿娘扔开酒杯,踢翻桌案,跨坐在刘舜身上。
他看不见刘舜的脸,却看得见阿娘。
一直到结束,她都是那样的眼神。
“安之,你说阿娘今夜瞑目了吗?”
裴晏未作声,默默施针。
困意渐渐涌上来,元琅微阖双眼,又喃喃道:“还差一点……阿娘常说,仗已经打完了,想青史留名,那就要做盛世的明君。我会做到的,安之……你阿爷留下的那些还有我们当年在东山上说的那些……我都会实现的……安之,你相信我……”
他掌心向上,指尖轻拽着裴晏的衣袖。
裴晏抬手收好针,待元琅沉沉睡下,才垂眸轻声说:“你会是的。”
夜深,云英躺在榻上痴痴望着梁顶。
方才太子来请安试探,说已加派人手进山营救,暂时还没有消息,让她不用担心,怀王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这么说,那就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然他理应与她摊牌假意合作才是。
毕竟得位不正,后患无穷。
她这个假皇帝必须得在宫里那么多眼线的眼皮底下寿终正寝,太子才可名正言顺地即位。
云英翻过身。
都说外甥随舅,但这死断袖哪有半点像殿下?她第一眼看见就讨厌,多看几眼更讨厌。好不容易打发走,接连又来了四五拨人,送药的送饭的请脉的弹劾的,统统让她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