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弘一怔,旋即大笑,他又拍了拍秦攸已恢复如常的脸。
“这才对,认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蝼蚁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地上,少做些青云美梦。”
他背过身,松了松裤腰。
“快去吧,我等着。”
身后之人却不见动静,穆弘啐骂着回头,正迎上那青面獠牙从泥地里钻出来的恶鬼。
风雨嘶鸣如鬼哭神嚎,那些早就化作黄土的怒火喷涌而出。
他手当利刃拳作锤,将这本与他一样的血肉之躯碾平剁碎,塞进那些早已无处填补的仇与怨中。
他是蝼蚁,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妹被这些士绅贵胄掳走的无能之辈。
活着去,烂着回。
兄长痴蠢,信那自诩青天的官老爷会为民请命,昂首入公门,草席裹尸归。
他从乱棍下苟活,在一滩肉泥上扒下这身锦衣,便是诸天神佛给他的机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些戈壁上与狼争食的畜生提起刀骑上马,都能掀了这南朝数百年的宫阙,他凭什么不能翻身为人?
他要往上爬,相士说他来日必贵不可言。
他如今锦衣玉带,已达天听,岂能……连个丫头都护不住。
鲜血溅在脸上,红珠渐渐凝作一道水痕,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他直起身,幽幽凝看身下不再挣扎的畜生,倏地耸肩轻笑。
“你现在……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卢湛边喊着秦大哥边靠近穆弘住的这处,刚到门口,秦攸便从房中出来。
“不是让你看着桃儿?”秦攸蹙眉道。
“她没事。穆弘那家伙骗她喝了几口酒就以为能十拿九稳了,结果连个手都没碰着,还被夺去了刀,丢人得很。”
十字街那群逃兵流寇,人人都有门手艺,她那龙骧虎视的阿娘,夜夜防着爬墙的男人,耳濡目染,什么都会些。
秦攸失笑:“也是,桃儿力气不小,连成年的公猪都能一刀煽了,准头比我都好。”
卢湛脸色微僵:“穆弘呢?”
秦攸顿然:“教训过了。”
一时无言,两人各怀心事,默契地别开视线。
身后房门忽地响动,穆弘满身是血地爬出来,正对上卢湛的目光,赶忙从残躯中挤出半句话:“抓……抓住他……”
卢湛扫了眼身旁垂眸不动的秦攸,瞪回穆弘。
“你犯这龌龊事,受些教训也不为过。是你们虎贲军军纪不严,才纵得你这般胆大。若换去北镇军中,怀王殿下可不会管你是谁的侄亲,照斩不误的。”
穆弘知道卢湛与秦攸交好,又颇有些死脑筋,换平时他也懒得搭理,但眼下,秦攸既然敢动手,怕是已起了杀意,若非卢湛方才在外头叫,恐怕已经下死手了。
他只有这么一条生路,保命要紧。
“我知道……你也喜欢那丫头,我可以让给你……”
“你少放屁!”卢湛打断他,“她又不是个物件,更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让?”
穆弘嘴一张,打落的牙缝里不断渗着血,三五个字便要咽一口。
“她当然是我的。叔父已替我们向太子请求赐婚,待回京,便会正式遣媒下聘,我不过是稍稍急了些……当然了,裴詹事若回不来,这门亲结了也无济于事,我可以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