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机楼专杀暗鬼,哪里来的贼人?”躲不过去了。恒娘已然听到前面传来三个持刀娘子的声音:“快跑!我们挡住他们。”明明是三人所说,却异口同声,同起同落,如一人说话。后面的娘子已经开始拔腿狂奔。身边人数迅速减少,恒娘抓住一个人,把背上的女子交给她,那人也不多问,接过去负在背上,往前追赶同伴。恒娘一回身,正要迎上去,身后伸来一只手,胡乱扯住她长衫,「九娘」急促嘶哑声音响起:“你干什么?”“我会打架。”恒娘只解释了一句,听到前头已经响起金属相碰的声音,急得就想冲上去。「九娘」却忽然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姓什么?”“我姓薛,薛恒娘,记住我的名字,出去以后,告诉别人——”恒娘想用力掰开她手指,却听她沉声问道:“薛恒娘?周婆言的薛恒娘?”恒娘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九娘手上用力,把恒娘往后头拼命推着:“你不可以死。你必须出去。”恒娘还想要争执,九娘怒极,厉声喝道:“你不走,我们就算出去,一样没有活路。”这句话如滚雷一样在恒娘耳边炸开,她猛然顿住。再不用那女子多说,不敢有丝毫耽搁,回头拔腿就跑。身后刀剑相碰的声音越来越猛烈,很快就有女子受伤的闷哼。落在后头的女子有人不再往外跑,反而停下身子,如黑猫一样静悄悄朝后冲去。很快传来男子呼痛的声音:“有人咬人。”“没穿衣服,是无忧洞的婊子。”她超过了背着伤员的女子,不由想,这是不是刚才从自己手里接过伤员的人?念头未落,那人喘息着,骤然停下脚步,放下背上的女子,返身也往回冲。就在这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与阻碍中,狭窄黑暗的通道里挤满挥着刀的男人,以及滑溜、逮到任何有血肉的地方就恶狠狠开咬的女子。这是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搏杀,一方用无数不堪入耳的下流言语高呼怒骂,用冰冷的刀锋戮杀柔软人体;一方却沉默阴冷,如同地底钻出的无数条毒蛇。用她们所剩无多的牙齿,死命咬住肌肉、脉搏,直到牙齿深深嵌入肉里,直到整个人就算被砍成两截,也仍然牢牢地咬着对方的肉。恒娘经过被抛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伤者,经过前后折返的女子,疯狂地向前狂奔。她张大嘴,剧烈地呼吸着,胸脯似要被烧得起火,灼烈痛楚。她哭不出声,脸上泪水如夏日暴雨,无休无止滔滔而下。她来不及抹泪,也不需要抹泪,反正黑暗中眼睛看不见东西。两替抬起,用尽一切力量往前狂奔。九娘始终在她身后,推着她,拉着她,拼命将她往前扯。也不知跑了多久,恒娘早已适应了无边黑暗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一丝微光。路的尽头,有光。信陵公光是绿光,莹莹如豆,如同夜半荒坟的鬼火。恒娘奔近那光芒,见到路的尽头是一间洞室,房门洞开,绿光便是从里头透出来。门口居然挂了块木牌子。她停下脚步,潜行上前,借着绿光看清,却是三个拙朴的大字:信陵居。靠得近了,便听到房门中传出隐约的说话声,听来似是有人在争吵什么。九娘她们没有跟上来。恒娘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回头看去。她们停在绿光之外,只能看到黑暗中模糊的人影,静默着。恒娘瞬间明白:她们怕光,怕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光线之下,暴露在恒娘目光之下。适才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的娘子们,在这样一片浅淡的、微弱的绿光面前,畏缩了。身后暂时没有脚步声,显然追兵被断后的娘子们拖住了,或是被误导去了别的岔道。恒娘快速打量一下,信陵居外头有一个凹进去的暗处。她伸直手臂示意,直到她们一个一个,如同幽灵一般,全都闪进那道凹处,尽数藏好。从旁经过,只怕很难察觉。方转回身,迅速闪进信陵居。信陵居里十分宽大,足能容纳二三十人而不显拥挤。到处摆放着黑黢黢的铁锅,锅里不知有什么东西,燃着绿莹莹的冷光。左边有个石板床,床上靠墙坐着一个人,须发皆白。床前站了两人,正与他说话:“老爷子,你也没几天好活的了。现在还不肯把那配方告诉我们,难道真要把秘密带到地底下去?”一个苍老声音答道:“你们不是自己也在悄悄试验?怎么,没试出来?”“老爷子厉害。我们背地里干的事,也瞒不过你老人家。不瞒你说,我们试了上百次,中药铺子、香药铺子,但凡看着顺眼的物料我们都试过了,却怎么也做不出圣餐那种奇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