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笑骂了一句:“还是老七有办法。”三人朝着说话人的方向走过去:“只要交出贱婢,桂花糕、炸鹌鹑……”话音未落,忽然“啊——”地一声惊呼,接着是连续两三声惊呼,伴随着「砰砰砰」重物落地的声音。恒娘身边的手松开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似是有许多人朝前飞奔出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懵然,过了一会儿,方猛地站起身。男子的声音似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含混低哑。与之相应的,是无数「噗噗」的声响,听上去既似拳打,又似脚踢,甚至像是整个人如炮弹一样,反复不停地冲撞,或是把自己当做装满石沙的大麻袋,重重地压上去。除了男子从什么东西下透出来的拼命咒骂,没有人说话。只有不停地“噗——”“扑通——”“咚——”沉默。狠毒。用尽全力,反复捶打。一片黑暗中,恒娘回想起,刚从水里出去的时候,脚踏上的地方,似乎铺着粗糙但厚重的毡毯。如果这毡毯把人卷起来——恒娘无法视物,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画面,如同眼见。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没了声响。洞里回荡着一片喘息声,急促粗重。那个嘶哑含混的声音再次说话,这次却流利许多:“打开毯子,把他们身上所有东西,全部剥下来。”“且慢。”恒娘试探着,两手朝前,慢慢朝人群聚集的方向摸去,口中一边说着:“谨防他们装死。”她势单力孤,小时候在街巷里跟一群毛孩子打架斗殴时,没少干过这种卑鄙勾当。先前的声音一愣:“那你说怎么办?”恒娘张嘴就想说:“先弄到水里去,闷上半刻钟。”话到嘴边,心里打了个突,不期然冒出一个念头:杀人。她在杀人。若是毡子里头的人真是装死,或者只是晕倒,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便是实打实的杀人。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想到这个主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那声音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不耐烦起来,再次下达命令。很快,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毡子被揭开。刹那之间,黑暗中传来一声男子暴喝,以及两个女子沉闷的痛叫,有女子发出一声叫:“他手里有刀。”另有个女子叫道:“我们拖住他了。”“臭婊子,贼贱妇……”那人狂怒,声音却定在一个地方,似乎被死死拖住,不能移动。恒娘听到黑暗中传来「噗噗噗」的声音,似是刀子刺入人体,有女子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啊呜声音,夹杂着男子「贼咬虫,松口」的咒骂与痛呼。过了好一会儿,恒娘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才反应过来:是女子们张嘴咬住了他。更多的人拥上来,男子手中挥刀,初时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几声闷响之后,很快停滞下来。恒娘浑身发抖,这一次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女子们拿身体挡住了男人的刀势。男人的叫声越来越无力,与此同时,牙齿咬噬的声音、血液噗出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终于,恒娘听到哐当一声响,刀落地。接着没有预料的人倒地的声音,只有无尽的撕咬。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片刻,那个最初的声音出声:“好了。他这次死定了。”这场无声的狂怒与复仇才慢慢平歇。刀锋在地面发出轻微的擦响,那个声音捡起了刀,“谁杀过牲畜?剩下两人,一人一刀,再不容他们蒙混过去。”“我见过杀羊,我来。”有人接过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似是在摸索脑袋所在,接着,两声闷响。从声音听来,是半空剁下,不是就手割掉。“搜东西。”最初的声音下令,开始有金属碰撞、衣衫簌簌的声音。她接下来问:“刚才受伤的姐妹都有谁?”“陈春娘、云花、煎果子都死了。”有人回答,气息微弱。那声音朝回答者跑过去:“小鸟,你受伤了?”「小鸟」似是笑了笑,声音无比轻松:“九娘,这样刚好,不用救我,也不用为我耽搁。等你们走了,我会陪着春娘她们,自行了断。”“不行。”最初的声音已经到达小鸟处,似是扶起了她,声音迹近蛮横:“我们要一起出去,说好了的,一个也不能少。要带云花出去看云和花,带煎果子出去吃蜜煎,带春娘回去找她爹娘。小鸟,你说过,你想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看看。”“我骗你的。”小鸟小声说,“没有路引,我哪儿也去不了。”“只要出去了,我替你弄路引。你信我,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