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彼方五人站好,太学四人方由宗越领头,陆续登台。四人都与宗越一样打扮,简而不繁,疏朗矫健,与对方形成鲜明对比。这着装方案是阿蒙与恒娘一起为太学设计的,专门针对对方复古繁琐的风格,反其道而行之。此时在阳光下看来,果然一派劲简,一派古雅,各有所长,却又彼此互补,台下看着,十分爽心悦目。太学这边少了一人,一上台便让人发现异常。四周开始响起嗡嗡的低声议论,四面八方的声音汇入仲简耳中,「蒙顶客」三字反复出现。余助最是沮丧失望,然而除了揪住顾瑀低声吵架,一点办法也没有。顾大少爷正跟他斗嘴,忽然眼睛直直看向余助身后,嘴巴长大,似是傻了:“蒙顶……蒙顶客来了……”仲简诧异,也回头望去。人群后方自发分开,露出一条通道,一群粉衫侍女拥着一个白色帷帽的女子匆匆赶来。这些日子来,围观蒙顶客夺席之战的太学生早已熟悉这身白色轻纱,纷纷叫出声来:“蒙顶客,蒙顶客来了!”声音愈来愈额大,最后竟不约而同,汇在一起,一声高过一声,「蒙顶客」「蒙顶客」,倒似这会儿胜负已决,蒙顶客已经大获全胜一般。高台之上,宗越最先回头,目有惊喜,然而片刻之后,眉头微蹙。对面的软云居士见到蒙顶客的出场竟有这般气势,两只手绞在一起,身子绷紧,有些发抖。她身边一个男子回身瞪了她一眼,她下意识低头。入场的这群女子步行极快,很快便到了高台前方。经过仲简身边时,为首的帷帽女子似是朝他偏头看了一眼。仲简没有注意,他低着头,正好看到她白色长裙下露出的鞋子:一双毫无纹饰的粗麻布鞋。开始吧恒娘!仲简霍然抬头。一行人已经走至高台边缘,粉衣侍女上前,弯腰为恒娘拎起长长裙角。她终究是不习惯这样的服侍,没等侍女动作完成,快了一步,跨上台阶,正好踩到裙角,身形一晃,幸好身边有侍女,伸手扶住她。她可能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妄动,就势扶着侍女的手,一步一步,缓缓拾阶而上。远望去,倒真有几分装模作样的雍容贵气。宗越离开高台中央,疾步上前,去台阶尽头接住她,抱拳微一躬身,引她至队伍末位空座前。侍女鱼贯退下,只留两名在台脚守候,余人竟自去了。这样隆而重之的登场架势,让对面的软云居士差点瘫软。蓝色面纱下,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委屈得泛起泪花。师兄们只说对方也是个娇娘子,可没说清楚,是个排场这样大,气势这样惊人的「娇」娘子。她从来谨守父亲教诲,连闺门都少出,师兄们也少见。就是偶有男子与她说话,那也是轻言细语,斯斯文文的。如今一下子见了满满一坝子的外男,个个都似妖精化形,嘴上毛乎乎,声音粗嘎嘎,怪叫哄闹。想到待会儿还要当着这群臭男人说话,不禁两腿发软,很想哭上一哭。看看四周,师兄们个顶个严肃,只好撇撇嘴,忍下泪花。仲简紧紧盯着恒娘。四处风仍在吹,众人热烈的呼声尚未完全消歇,到处都是议论声音,或是讲蒙顶客之前夺席之战的风采,或是比较台上一蓝一白两位女子的身形神韵。就连余助也未发现异常,与顾瑀一起,热情地叫着蒙顶客的名字。四周太吵,仲简脑子里快成一团浆糊。恒娘在干什么?冒充阿蒙?怎么可能?一开口就露馅的事,她又不会那套之乎者也的黑话!除非她就站在那里做样子,从头到尾不开口。但对方特地为她准备了软云居士,怎么可能让她蒙混过关?心中万分恼怒。既恼怒自己刚才没有及时发现,在台下阻止,又恼怒恒娘脑袋发热,答应这样的蠢事,然而最嫌恶的,却是阿蒙。想也知道,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必定是她主谋。此女行事,从来只求自己恣意,不为他人考量,简直可恶至极。他敢打赌,阿蒙一定从来没有想过,一旦露馅,恒娘该当如何狼狈?到时候被人骂冒牌货的滋味,被喝倒彩,被扔臭鸡蛋的难堪,她大小姐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这番熊熊燃烧的怒火,恒娘自然不清楚。她正抓紧时机,与宗越低语:“阿蒙让我转告宗公子,请务必让我最后一个发言。”宗越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脑海中念头飞转:阿蒙要求让恒娘做终局陈词?终局陈词者,既要就众人所述点题归总,又要在此基础上,引申阐发,鞭辟入里,意拔高远。他能够信得过阿蒙的判断,或者说,信得过恒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