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郡国豪强藏匿之,则先行汇报,同时尔等秘密寻其踪迹,相机杀之。”
温家枝叶多,根系也深,难免有什么不识趣的人想襄助于他。
又一批黑色甲士无声领命,而后退入黑暗。
“若是其逃入长安城,则按兵不动,再寻时机。”
长安势力错综复杂,陛下不喜刺客出没,若其入长安,难免受高爵之人庇护,强行杀他,便会因此受到掣肘。
裴瑛停在回廊处,看着漫天大雪纷飞,心中的全盘谋划已然形成。
可无论如何,温珩都不能活,裴瑛抬起眼帘来,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涂着一层黑漆的廊柱,飘飞在半空的晶莹雪花折射出一片冰冷的光,落进裴瑛的眼底,凝成杀意。
此人阴狠狡诈,斗不过他,竟然想对他妹妹下手。
裴瑛明白,温珩所牵涉的,绝非仅仅一个颍川温氏,温家能以尺寸之功得以居此高位,虽屡屡遭受打压而不落败,其攀附结交真正的勋贵的能力,不可小觑。
自秦国横扫六国一统华夏始,颍川温氏似乎就具有对于政治的超高嗅觉灵敏度,先是在秦灭韩之时就率先举城投降,因此在秦国立足,后又在高祖协同项羽兵团合攻秦军之时,察觉利落投降高祖项羽兵团,与之里应外合,攻下颍川郡,温氏便选择了势力最为强悍的项羽部,而后又在察觉项羽部大势将去之时,又阴与高祖联合,将项羽逼至垓下。
温氏不过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那边倒,正有所飓风将起,长草偃伏。但是墙头草与墙头草也是不一样的,在风向将有改变之时就立即倒向另一边,而另一些墙头草,则会在飓风已然到来的过程中,瞬间折为两半。
不得不说,温家每一代家主,似乎都掌握了墙头草的精髓,灵活在各方势力与皇权之间跳转,几乎每一次都毫发无伤,既往的功臣宿将一个接着一个凋零,温家却还是靠着灵活的身法活了下来,并且将自己的根系深深地扎进了颍川的土壤里,并且与其他地方豪强结为婚姻。
当然,他们的这些做法,皇帝都看在眼里,所以就将温珩父亲迁为九卿之一的奉常,同时想将温室一族全数迁入茂陵,以消除温家在颍川郡的地方势力,后来却因种种障碍,终以失败告结。
虽然皇帝对温家处以打击的态度,但对于温氏姐弟,皇帝却也颇为宠爱,先是桃花夫人,以美貌得盛宠,后有温珩,不过以其姿容,因其善伪善佞,而颇得帝心,出行游猎往往伴帝驾左右,最是春风得意。
裴瑛有自己的考量,若其未进长安城,就地诛杀,也不会产生什么隐患,可是若他进了长安,怕是牵扯就多了,到时,恐怕就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温珩其人,虽然年轻,但却异常狡猾,若让他活着逃走,难免生事。
虽然裴瑛并不怕温珩,但是温珩竟敢对裴明绘动手,可见其心狠毒,其手段狠辣,这是裴瑛所断断不能容他的。
他回头,越过雪梢缺处,望向她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疑惑地偏着了头,眼睛一眨也不眨。
像是一尊玉像,美而无神。
直到雪盈于睫,轻飘飘的雪花堆积起来,却沉重到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裴瑛在发呆。
往日雷厉风行的御史大夫,竟然什么没有想,只在发呆。
不可以将她拱手让给别人。
当这个念头突兀冒出来的时候,裴瑛倏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依旧是在夜色与朦胧的灯火的明暗交错,而后雪花飘落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