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药店,已经快晚上十点左右了,国营饭店早已关门,解堰吃了一个闭门羹,想起乔希瑶那可怜兮兮叫饿的模样,他想了想,转头向着县北方向一处老旧的居民小区,敲开一户紧闭的土墙屋子,对开门的男主人说:“买饭。”
无名英雄
不大的土房小院子,一个露天灶台的大锅里,正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一个年近六旬的独眼老者,头上裹着一条白毛巾,站在大锅灶前,将锅盖揭开,一阵蒸腾的白汽散去后,锅里露出一锅金黄油亮的炖鸡汤来。
锅里炖着两只鸡,老者拿一根筷子使劲戳一下左边那只鸡的鸡肉,筷子瞬间扎破脆嫩金黄的鸡皮,扎入里面的肉,老者把筷子扯出来,说了一声:“熟了。”
解堰坐在灶前烧着火,闻言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到老者手里,“老吴,还是老规矩,借你的饭盒用一用。”
老者也不客气,收下大团结道:“小解啊,往年你每次来我这里,只买一只炖好的土鸡,再顿烧一大盘红烧肉,说是给你妈和你妹子打牙祭,今天却是要双份,还要蒸一锅白米饭,炒一份小青菜,咱们陕北的人都爱吃面食,白米饭那是南方人爱吃的,咋地,你处对象了啊?”
解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能不能装快点,时候不早了,人快饿死了。”
“急啥咧。”老者从旁边的碗柜里,拿出两个带盖子的明黄色搪瓷大盆出来,拿着锅铲,把锅里炖好的两只不大的土鸡,分别装进大盆里,再用大勺子把锅里熬好的鸡汤、里面加的各种干蘑菇,一并往两个大盆里舀。
他边舀边说:“也就是你这三年来随时来额家买饭菜,每次给钱爽快利落,也不讨价还价,你说要买两只鸡,我大半夜就给你杀鸡炖鸡,要换成别人,这么晚了,天寒地冻,任你给再多的钱,我也懒得动手迎客。”
老吴的师傅是前清泽化县里一位有名的大酒楼厨子,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深受广大泽化县的老百姓喜欢。
老吴十几岁拜到那位大厨底下,学到了不少本事。
那大厨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本意是想收他做干儿子,待女儿长大十八岁,就让他娶自己的女儿,做个上门女婿,让他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
大厨的女儿还差一年到十八时,全国打仗了,鬼子打进了泽化县,老吴的师傅被一个鬼子一枪打死,女儿也被那鬼子当众侮辱致死,老吴目睹惨状,举着手里的菜刀跟那鬼子拼命。
等把那个鬼子砍死了,他自己也伤痕累累之时,从一个汉奸嘴里得知,他杀得那个鬼子竟然是一个头目。
汉奸良心没有彻底坏,跑来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赶紧跑路,找个地方躲着,免得被日军找到枪决。
老吴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大仇得报,跟汉奸道了声谢,借了一辆板车,将师傅和师妹拖到县城外一处小山中,草草挖了两个坑,把他们埋了,而后北上,按照那个汉奸的提示,去到延安,参加了八路军。
因为他有一手好厨艺,他所进的某军队伍首长吃过他做得饭,就让他掌勺做饭。
他自然不是厨子那么简单,他对鬼子们恨之入骨,那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打仗,战争相当激烈,战士们在前线打仗,他就在离战士们不到几百米远的战壕里做饭做菜。
有一次打得太过激烈,一个连的战士都被打没了,他做得饭菜没人吃,他跑去前线,看到牺牲一地的战士们,尸体都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血流成河,悲愤的他捡起战士们的枪支炸、弹红缨刀,不要命地与那些尽在咫尺的鬼子们厮杀。
子弹打没了,他用炸、弹、炸,炸、弹炸没了,就
用红缨刀砍,刀砍得刀刃卷边了,他又抽出别在腰后头,师傅传给他的菜刀,双目燃着仇恨的光芒,浑身是血和伤口,疯了一般乱砍乱杀。
他年幼时父母双亡,亲戚弃他于不顾,年幼的他只能整天沿街乞讨,四处翻找垃圾堆,或者去偷人家家里的粮食果腹,到了冬季,在他冷得瑟瑟发抖,四处搜寻不到食物,也没人给他吃食,他也偷不到粮食,快饿死之时,他就去县里那个最大最好的酒楼乞讨。
最开始的那一年,酒楼的伙计们嫌他身上又臭又脏,使劲的打骂他,不准他到酒楼门口要饭。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气馁,第二年继续去要,有那看不下去的食客会给他一点吃食,他狼吞虎咽得吃完,好歹是饿不死了。
连续去了几年,伙计们年年打得他要死不活,后来有一年,酒楼里出来一个大腹便便,样貌看起来很和善的厨子。
厨子站在门口仔细端详了他一眼,好言好语地跟他说,想吃东西,光靠乞讨没用,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不会多均一份粮食给他,他想吃东西,想不饿肚子,可以试着去干些活计,换一些粮食吃。
就这样,他在那个厨子的引荐下,进到那个酒楼的后厨做起打扫、打杂、搬货等等活计。
他心里很清楚,酒楼的老板是个很吝啬的主儿,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压根干不了什么活计,要不是厨子从中说和,顾客们都认厨子的厨艺,厨子是酒楼的摇钱树,酒楼老板压根不会要他打小工。
经历过世间艰辛的他,很珍惜这份工作,小小年纪的他干活特别勤快,也特有眼力劲儿,能吃苦,厨子看他资质不错,观察了他几年,逐渐教他一些刀工厨艺,见他学得很快,又做得很好,秉性也很纯良,便收他做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