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桐说:“臣也不敢打听官家床帏私事,不过听曲放松和临幸纳妃,还是截然不同的。”
凤杞愈发耳朵都要滴血似的红,说:“怎么就纳妃了?……”
犹豫了一会儿,也知道他睡了人家乐伎的事是揭不过去的,又嘟囔着:“这个……朕有失仪是真的,但不至于影响后宫,也不会……叫人对朕的阴私说三道四的。”
当了皇帝,其实比当晋王世子更没有自由的空间,将来言官言语凿凿,更是要对皇帝的私德品头论足、大加干涉的。
高云桐只能说:“这里头虽谈不上天大的关碍,不过也不能随意。官家还需处理好了。”
“嗯,嗯。”凤杞红着脸,低着头,双手在案桌的遮掩下搓着衣角。
高云桐一退出去,他就绕室彷徨,连连叹气,最后一跺脚对身边内侍说:“走,去皇后那儿。”
郭娴见凤杞鲜见地来她正屋,居然还带着几块衣料和几件首饰,心里只觉得好笑极了,故意漫漠地问:“咦,官家这是干什么?”
凤杞把屋里的人全部遣出去,方坐下陪笑道:“我知道你素是大家闺秀,在北卢也是大将之女,金尊玉贵的。跟着我,名分上是皇后,实际上是受苦了。”
“谈不上。”
凤杞又说:“如今并州在备战,好东西也拿不出来,这些是我们家晋王府里原本库藏的东西,我央了我三妹妹玉娘悄悄给我带了一些。你看看这衣料的颜色你喜欢不喜欢?”
晋王府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时日久了,锦缎的面料、滚圆的珍珠也不免发黄显旧;而郭承恩自打叛出北卢,勾结了这个再勾结那个,在乱世的军中好好赚了一笔笔“差价”,已是大富贵了,女儿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的。
郭娴瞥了一眼,是真瞧不上这些衣料首饰,不过笑道:“那可真要谢谢官家的厚爱了。”
凤杞有心讨好,起身拿起一支珍珠步摇,给郭娴的高髻上插戴好,端详一番笑道:“真是好看。”
郭娴羞涩一笑:“官家……这样说羞人答答的。”瞥了一眼旁边的菱花镜,嘴角已然不屑地撇着,急忙拿手绢遮住了下半脸。
“你不要害羞,闺房之私,有甚于画眉者。”凤杞狗屁不通来了一句。
然后枯坐了一会儿,抚着膝盖傻笑着,终于才说:“昨晚上,我实在是喝多了,你别笑我。”
郭娴道:“咦,这有什么好笑的?官家是一国之君,难得享受一会儿雅乐,不是很正常吗?又没有骄奢淫逸。”
她自然没有对他昨晚的荒唐多说什么,反而贴心地嘘寒问暖,最后还问:“那个小妮子官家要是喜欢,不妨就收了吧?万一有身子了,也好对天下交代。”
凤杞连连摆手:“不不,昨夜酒醉乱性,本不该如此;小妮子心重,是有心勾引,只怪我自己不能自控,但绝不该给这些乱爬床的人机会,不然以后岂不个个都生了龌龊的心思?”
他想了想:“罢了,她也算是昨夜伺候了我,赏她几匹缎料,再给几缗钱,打发了算了。最好叫教坊的老鸨子弄点寒药给她吃一吃,免得怀了孩子说不清是谁的。”
郭娴点点头:“好。妾叫人悄悄去办,不会声张。”
“多谢,多谢。”凤杞自愧,半日终于小心问道,“你,不会怪我吧?”
“夫妻本是一心,有什么好怪官家的?”郭娴笑道,“妾又不是官家那些个诤臣,什么事都据理力争似的。”
她故作叹息:“唉,不知道的以为当皇帝多么享福,多么随心所欲;知道的才晓得官家这为人左右、不能自主的苦处!”
这话说到了凤杞的心坎里。
他知道母亲、姊妹,以及高云桐等,都是为他好,为国家好,但一个素性散漫的人哪里经得起约束?一个从来没有责任心的人哪那么容易产生一心为国的志气!
他跟着也皱眉叹息:“是的,我日日煎熬呢。”
郭娴趁机道:“可你毕竟是官家,你怕他们什么?”
凤杞警醒起来:“不不,不是怕他们,是不能不约束自己,不然,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父亲和……”
他把剩下的三个字吞了下去,有些懊丧,悄然看了郭娴一眼。
郭娴笑道:“官家已经属于极能自我约束的了,但妾说句不中听的,权柄这东西还是要握在自家手中的好。”
凤杞忧从中来,愧疚之余,不由对温柔含笑的郭娴又多了几分好感:“我晓得你的意思,坐到了金銮殿那个位置,就没有回头路了,如今一切总算还顺利,只是我担心他们会为了尽早获胜,而勾结温凌我妹妹颇能拿捏温凌,所以有时不免自负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