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既始,黎梨将抄的经书交给念诵的僧侣,看着殿外的万字铜鼎焚起佛香,将冗长的经稿逐页吞没。
萧翰触景生情,感慨道:“宫里比不得寻常人家,当年我们兄妹三人算不得受宠,母妃也亡故得早,若非长姐事事小心思筹……”
为人君者到底不露形色,说了几句就摇摇头,垂眸转着指间酒盏。
户部的老人们主动接了话:“锦嘉长公主自幼聪慧,远见明察,别说我们了,就连蒙西的百姓提起长公主,也是人人景仰称赞。”
杜大人想起了这趟蒙西的归程,与羌摇使臣们同行作伴,确实处出了几分真情谊。
他摸着花白的胡子,远远回忆道:“说起来,当年羌摇投诚,与我朝通商建好,也有锦嘉长公主的一份功劳在……”
安煦原本在思量着什么,听闻提起羌摇,不由得苦笑了声:“当年长姐与羌摇可汗……唉,到底有缘无份。”
萧翰默自搁下酒盏。
当年他年幼登基,外戚横行,为替他固权营生,锦嘉舍下年少情缘,下嫁给黎家为妻……
可以说他与安煦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长姐在背后牺牲成全。
萧翰转眼望向黎梨。
小郡主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满殿的追怀话语,她却只管将注意力放在桌案的琉璃盏上,对里面的山药糕赞不绝口。
萧翰想起长姐的婚后不和、郁郁而终,心中顿时愧意上涌。
黎梨是她留下的血脉,他如何不疼惜,可如今,外患临在眉睫,有些事情当真属于无奈……
安煦察觉到皇兄的伤感,暗叹了声,故作轻松地揭过话题:“罢了,说这些做什么。”
“如今大弘与羌摇交谊,是两国安定的好事。”
她朝众人举起酒盏,笑道:“在座各位都是与羌摇一道入京的,如何,都见过羌摇的小可汗了?”
“自然是见过的。”
户部众人纷纷应道:“小可汗性情纯善,爽朗大方,确有几分他父汗的风采!”
安煦与萧翰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似不经意地笑道:“确实像他父汗,都说想要做我们大弘的女婿呢。”
此言一出,满殿的声响都静了瞬。
户部众人一路都瞧出了端倪,下意识望向黎梨。
安煦接着就唤道:“迟迟,你怎么看?”
黎梨原本觉得事不关己,听见自己的名姓,手中银箸微顿,终于抬起了头。
此时,景福殿之外,正解着长兵锐器的少年听见问话,也停下了动作。
他受着廊柱的遮掩,一双琥珀眼眸扫过殿内场景,径直落到那名少女身上。
“没看法。”
几案前的黎梨面色平静,信手夹起琉璃盏里的山药糕,话语直率。
“舅舅,姨母,我有心上人,对旁的男子没兴趣。”
字字清晰传到殿外,云谏低头隐回阴影里,悄然笑了下。
他麻利地剥下长剑弯弓,递给小黄门,转头催着父亲云天禄速速进殿。
云天禄纳闷了:“你今日着急些什么啊……你爹我可是个瘸子!好没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