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南下郁州前,我便时常在心中想着,是否会在居巢之行中遇见丁渺或是发现对方曾经出没活动过的痕迹。因为如果李青刀标注的地点便是秘方的起源之地,那散播这一切的人很可能最开始便是从那里得到的秘方。但这一趟走下来,我几乎可以确定,不论是居巢腹地还是那处洞窟都荒芜很久,既没有旁人在其中活动过的证据、也瞧不见任何秘方存在过的痕迹,所以丁渺手里的秘方也几乎不可能是从那个洞窟中得来的。”
如此说来,便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口中所说,我倒是有一个猜想,只是眼下还无法得到证实。”邱陵心中显然也有所纠结,但最终还是开口道,“按照左鹚在信中的说法,当时黑月四君子分别保管了关于秘方的一部分秘密。我父亲手中是黑月的行军笔录,左鹚手中是研究秘方的笔记,李青刀手中则是秘方起源之地的地图,那闻笛默呢?身为当时的随军督监,他代为保管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起初的疑惑渐渐转为惊愕,秦九叶显然觉得心底那个答案太过离奇,尤其当着邱陵的面越发有些说不出口。但一旁的许秋迟显然并不顾忌这些,当即开口替她说了出来。
“狄墨手里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秘方。”
此言一出,整个船屋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狄墨曾是黑月四君子之一,而天下第一庄所在的夷春其实就在渂江上游、离溟山并不远,狄墨蜷缩于天下第一庄中,就好似特意守在居巢附近日日窥探一般。如果秘方当真在狄墨手中,对方一定会将这样东西秘密保管,寻常人不可能接触得到。可若丁渺便是继公子琰后的新一任影使,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细细想来,那丁渺虽明面上出身书院,却对天下第一庄的事了如指掌。而曾几何时,那位被江湖朝廷两道追杀的山庄前影使、如今川流院的主人,不也是以书院身份做明、山庄影使身份为暗吗?
但一切若当真如此,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个迷思。
如果黑月四君子当时已见识过这种东西的危险可怕之处,是出于避免重蹈覆辙的意图才会分别保管秘密,那便应当竭尽可能销毁关于这种怪病的一切才对,为何还要特意留下所谓的秘方、亲手埋下隐患呢?还是说那四个人当年也曾有过某种私心,而那私心才是酿成如今这场大祸的真正源头。
这世间最经不起审视的从来不是丑陋的面容、不堪的场面、破碎的理想,而是人心本身。
秦九叶下意识不愿相信这种可能,更无法开口说破一切,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邱陵面上沉重的神情。
秦九叶知道,她想到的答案,邱陵也想到了。
“这种猜测或许只有在与狄墨对峙后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邱陵这厢说罢,许秋迟却另有一番想法。
“除了狄墨和丁渺本人,我倒是觉得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是知情者。”
抬眼望了望窗外一闪而过的茂盛竹林,邱陵当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公子琰?”
许秋迟不知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地飞快瞄了秦九叶一眼。
“不错,正是公子琰。说来我与陆子参落水,还是川流院的人第一时间找到了我们,当时……”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邱陵冷声打断。
“公子琰绝非善类,川流院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师。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尽管早已料到会是这般情形,许秋迟面上还是浮现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末了故作遗憾地摊开手道。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还要重返那居巢古城遗址再探一遍吗?”
他的话瞬间便被邱陵驳回。
“李青刀留下的地方已经寻到,有何必要再探一次?而且我们救人离开的时候大水已经冲垮上游山口,大量泥沙流下,不到几日就能将整个山坳填埋成平地。到时候莫说一个洞窟,就是居巢旧城遗址只怕也难再见天日。”
许秋迟又恢复了有些懒散的模样,示威般凑到秦九叶身旁开口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一切真如小叶子所说,秘方的源头是那被分食的慑比尸,可那慑比尸身上的疫病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秦九叶未察那两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只能说,那慑比尸或许也并非一切的源头。”
“那源头在哪?”
秦九叶眼前不禁浮现出潜入那黑湖湖底、游入洞窟前那匆匆一瞥。
“那就要看那慑比尸在成为慑比尸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居巢人信奉山灵,相信人只有生活在灵气丰沛的地方、族群才能繁衍兴盛,除了每年定期与大山外的人交易赤金,居巢确实算不上是个喜同外界通行交流的古国,外界也少有人踏足其中,所以关于那溟山深处才会有那么多神秘古怪的传说。
而她当时潜入黑水之下看到的崖底沉船,确实也不是郁州一带的形制。何况根据四周地形来看,整个居巢古国所在的位置四面环山,那处圣湖应当与外界并不相通,又怎会有那样一艘船沉在那里、甚至看上去已沉寂数百年呢?
或许在过往漫长岁月中的某一日,曾有过一个真正知晓全部奥秘之人。那人带着所谓的秘方搭上了那艘船,然后天有不测风云,那艘船连带着船上载着的秘密一起沉入水底,在百年之后的那场洪水中顺流而下,停留在了因地势变化而形成的深山湖泊中,又过了不知多久,一尾觅食游过的龙鱼吞噬了那个秘密,自此掀起了这场有关秘方的潮起潮落。
只不过一切的探究都将止步于此。
伴随着大水冲毁淹没有关居巢的一切,那秘方的终极源起也将连带着湖底的沉船一起,永远消失在黑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