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秦九叶确实不知道,但好在结果她是知道的。
她默默听着,抬手将脚畔那把枯枝一口气推进了火堆里。火苗先是一暗、随即猛地窜起,姜辛儿抬眼望了过来。
“是你要我讲的,现下不会又后悔吧?”
秦九叶没有立刻回应,心底某个角落有些酸痛令她一时间开不了口,
先前遭遇朱覆雪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李樵的暴露和那个名叫玉箫的少年脱不开干系。为此她曾经有过短暂的疑问,因为那两人本是素不相识之人,为何只是互相张望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认出彼此来自同一个地方呢?
但今日从姜辛儿口中听到关于他的遥远过往后,她突然就明白了。
因为去过地狱的人,身上总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寻常人看不见,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彼此。
从李樵不告而别、仓促逃走至今已过去很久,但直到这一刻,秦九叶才明白自己已从心底彻彻底底地谅解了他。
她原谅了他的过去、原谅了他的现在,也原谅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懦弱和逃避。
“听听故事而已,有什么可后悔的?”秦九叶垂下眼帘,随即想起什么,从身上取下那把“失而复得”的腰扇丢给姜辛儿,“这个给你,就当抵了你说书的茶水钱了。”
姜辛儿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整个人顿时有些无措。
“这、这是少爷母亲留下的东西,我不能收……”
“哦,你若不要,那我当柴烧好了。”
秦九叶说罢,作势便要将那扇子拿回来,姜辛儿见状果然连忙躲开,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心收起。
秦九叶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停顿了片刻。自从她们翻船落水后,对方每日都会在衣摆上打一个结。作为与李樵同出一处的山庄中人,姜辛儿显然有着相同的烦恼。
秦九叶收回目光,将手伸到衣襟中、摸了摸那只潮乎乎的药包,随后感叹道。
“同我这江湖郎中沦落到一处,你可是走了大运了。”
那厢姜辛儿显然并未听出她话中深意,有些警惕地望过来。
“你又动什么歪脑筋?”
“没什么,你现下感觉如何?”
姜辛儿闻言果然面色一僵,秦九叶盯着她的神色瞧了瞧,突然笑出了声。
“你紧张什么?我是问方才那山栗子,你吃了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毕竟那些山民说从前这边土里结出来的东西有毒,我觉得不大可信,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当年有些什么应当也都过去了,这才让你试一试……”
“你、你这黑店掌柜!心肠歹毒的村姑!”姜辛儿气得嘴皮子打颤,倒是忘了方才心下那点烦恼,“你休想卖我药!我便是中毒暴毙也绝不会付你一枚铜板!”
对方越是生气,秦九叶越是嬉皮笑脸。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先前给你的枳丹还留着呢吗?那可是好东西啊,旁人给我银钱我都舍不得卖呢,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能涨些银钱。”
姜辛儿当下扬起头说道。
“你既然送了我,不会还想着要回去吧?见过抠门的,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
那瘦小女子翻了个身背对她,摸着鼻子打了个哈欠。
“你这样的性子,到底是如何在那姓许的花鸡身旁待了这么多年的?”
“你说什么?谁是花鸡?!”
女子不依不饶的声音不断传来,可那又抠门、又黑心的掌柜已打定主意准备安寝了,任由那质问声飘向湖面,融入望不见尽头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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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万物苏醒前夕,山中宁静如天地初开之时。
少年背着新捡的柴,手上拎着烧鸡和酒,一步步顺着那条隐秘的小路爬上山腰间的洞窟。
在庄里的这些年他养成了极强的忍耐力,那李青刀仿佛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故意一般,总是趁他练刀之余让他跑腿做些琐碎小事,从买酒买鸡到砍柴生火做饭洗衣,每天都花样百出。
为了那青刀刀法,他都忍下来了。
不仅忍下来了,而且越发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