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二三番,秦九叶气闷不已。
她这个穷人在这有钱人的船上简直没处说理。果然居的房顶三天两头漏雨,而这船上的顶尖手艺都用到茅房里来了。
歇了片刻,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一番龇牙咧嘴过后纷纷瘫坐在地上,用眼神互斥起对方的无能来。
但凡他们两人身上有一人带着兵器,亦或者有一人能有李樵或姜辛儿的力气,都不至于搞不定这薄薄一层竹编的小窗。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这种生死攸关、需要搏命的时刻,竟将他们两个“草包”凑到了一起。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他们便要“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真是想想都可怕。
秦九叶与许秋迟对视一眼,纷纷别过脸去。后者呆坐片刻,干脆从一旁的熏香下翻出火引,又找出些潮湿的草纸,示意秦九叶配合自己来一出“烽火示警”的大戏。
秦九叶只思索片刻便轻轻摇了摇头。
用烟气引来外援脱困并非不可行,但且不说黄泥湾码头平日里几乎没有官府的人驻守,就算有人以走水之名报了官,来人在不知道这船上凶险的情况下贸然登船打开舱门,或许只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而那失控的怪物势必会破船而出。
这艘花船出现在黄泥湾码头绝非偶然,船中放置铜箱,以融冰作为定时装置,为的就是要赶在码头最繁忙的时候放出这箱子里的东西。
此处离东阖门不过十几里的距离,且不说若是让这怪物逃脱后会伤及多少出入城门的百姓,混乱中若有人沾染到它的血迹、染上疫病,只怕也无法追踪,事后发病又是新一轮的灾难,要不了多久九皋城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眼下这艘船便是一座牢笼,绝不能让它下船。
先前在苏家船上,她是用铃铛吸引了和沅舟的注意力,但眼下她手边没有那样的铃铛。但如果她和许秋迟推断无误,或许除了声音,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引导那“怪物”。
秦九叶再次摸出那面铜镜,小心用衣袖擦了擦镜面。光亮的镜面捕捉到船身缝隙透进的光,在四壁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斑。
许秋迟觉察到她的动作,当下领悟了她的意图,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脚下。
秦九叶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面色变得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屏住呼吸,将那块活动的木板抬起,一股恶臭随之扑面而来。
昏暗寂静的船室内,一片跳动光斑亮起。
伴随着咔嗒咔嗒的声音,一道影子从暗处钻出,停顿片刻后,直奔那光斑而去。
光斑在四壁间灵活移动着,“怪物”也扭转身躯紧追不舍、留下一道蜿蜒攀爬的血痕,指甲抠挠木板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沉重撞击声在船内回荡,听起来令人胆战心惊。
下一刻,那光斑一转、钻入一处半掩着的小门中,下一瞬,那尾随而至的“怪物”便一头撞进门后,只听咔嚓一声闷响,撑在天棚木梁上的秦九叶顾不上浑身酸痛,连忙俯身向下望去。
只见“怪物”踩断了那块做了手脚的踏板,从净房解手处直直落下,正困在下方的渔网中拼命挣扎着。那网子是为防止醉酒客人解手时不慎跌落而设的,网眼虽大,却结实得很,一时半刻绝对挣脱不开。
“成了!”
秦九叶满心欢喜地大喊着,下一刻却听许秋迟的声音焦急地在她身后响起。
“趴下!快趴下!”
只听咔嚓一声闷响,秦九叶只来得及侧过头去,余光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阴影从上而下即将落在她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她扑倒在地,一股力量瞬间从她背后沉沉压下来,撞得她眼前一黑、重重趴在了地上,半晌才挣扎着爬起来,控制不住地咳嗽着。
昏暗的船舱内透进光来,秦九叶眨眨眼、勉强抬起头,便见净房中一道梁柱竟被“怪物”拦腰撞断,她的目光顺着倾倒下来的木梁一路向下,随即便看到了许秋迟那条没有穿靴的腿,锋利的木茬刺破他那值钱的细缟袴布,瞬间洇出一片血来。
秦九叶愣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压着的不是那木梁,而是那身娇体贵的邱家二少爷。
她挣扎着爬出来,试了三次才将那沉重的木梁搬开来,那躺在地上的人影颤了颤、终于抬起头来。
“我的腿……”
伤处没有想象中糟糕,查看过后的秦九叶微微松口气,连忙低声安慰道。
“腿还在呢,别担心。”
这句话显然并没有安慰到对方,他仍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两眼发直地盯着头顶破了洞的天棚,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还得指着这身皮囊四处游走,我可不能没有腿……”
秦九叶没理他,先扯下布条,又从周围散落的木板中挑出一块比了比,随后放在膝盖上撅成合适的长短,不由分说地压在对方的断腿侧面。
许秋迟哀怨的噫语戛然而止,随即转为一声惨叫。
他这厢叫得响亮,连带着那落在渔网中的“怪物”也跟着叫起来,一时间怪叫声里外应和、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秦九叶手法又狠又快,三两下已将骨头复位,挑出擦伤中的碎木头,又用碎布条将木板固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