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龙尊与相澈离开之后,江见寒终于可以将全部注意都放回眼前的溯回阵上了。
他自己喝了几瓶灵液,又让秦正野也跟着喝了一些,这才拉着秦正野迈步向阵心之中的石床,回问江流观道:“入阵之法,仍旧与当初相同?”
江流观微微点头:“你二人先躺下吧。”
江见寒看了看阵心的石床,这溯回阵本是为一人入阵而用,入阵之时,那人只需躺在石床之上,再由护阵之人启动阵法即可。
这石床仅能供一人所用,他二人若都要躺上去,肩侧必然交迭,或许还需侧身相对,这姿势实在不适,几近勉强,最后江见寒也只是盘膝坐下,正与秦正野正面相对,以调息运功时的姿势入阵,只待江流观催动阵力。
秦正野此事局促,趁着间隙,轻声道:“师尊,我的回忆……”
江见寒微微睁开眼眸望向他:“怎么了?”
“当初一切,都在其中。”秦正野还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担心您会看见。”
只此一言,江见寒便已明白了。
秦正野的回忆之中,除却他入宗门前重迭交融的那部分之外,还有后来完全不同的两世回忆,里面必然有他中了魔物陷阱力竭之事,此事在秦正野的记忆中定然极为重要,很可能在此番回顾之中出现。
秦正野担心他看见了当初噬灵魔诱发之事后不快,或是试图出手,更改当初之事,龙尊说过这阵法阵力不足,他们供给阵法的代价,仅能令江见寒稍稍改变些许过往之事,若是耗在此刻,那接下来需要偿付的可能,便只能由江见寒自己的来支付了。
那段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已不再是这个世上曾出现过的事情,往复循环之下的混乱,多看只会令人心生不快,江见寒却很想看到他已听说过无数次却始终未曾见过的这一幕过往。
若这记忆只会给人带来不快与痛苦,他更不愿让秦正野一人独自承担。
他总觉得,此事他若能知晓一二,以一抹意识,自秦正野记忆中窥见,也算是亲历,虽不能分走秦正野已成的痛苦,可也不必令此事只由秦正野一人担受。
如今这世上,只有秦正野一人知道那段过往,他若见着了,那这段记忆,至少可以不止在秦正野一人的记忆之中。
至于其余对秦正野而言重要的记忆,江见寒便更好奇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与秦正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凭着秦正野口述,也难以想象二人相处究竟是何等模样。
这所有的过往,他都颇为好奇,若不是此刻用溯回阵的目的在更改过往,他是恨不得将这些记忆都一一看上一遍的。
二人私下低声交谈间,江流观已启了阵法。
眼前之景,几乎在那一瞬便入迷雾,近在眼前的面容,也因雾气模糊,江见寒渐渐看不清秦正野所在,那雾气吸入口鼻,他竟有些头昏而目眩,用力眨上几次眼,再度睁眼看去时,眼前之景,忽而便有了改变。
江见寒想,若以秦正野的记忆为锚,首先出现的,也该是对秦正野来说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不用猜测,一定与他当初重伤不醒有关系。
意识重归躯体,江见寒先觉胸口一阵钝痛,令他几乎喘不上气,目光正落在衣上,他衣襟之上全是血迹,他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刻,江见寒便觉得自己应当是猜对了,他此刻一定是在与魔物激战的现场,这正是他的伤重时刻。
他是仅是一缕意识归体,若不强加干涉,便只同在自己的躯壳中观察这段回忆,话语是从他口中而出,却并非是现在的他想说的,动作也是如此,他若不强加驱力更改,便只能作为旁观者,默默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片刻停顿后,他抬起了头。
江见寒终于能借着这身体,定睛认真朝四周看去——等等,这地方看起来眼熟,这不是仙云会时的云山城吗?!
不对啊,秦正野所说的那场剧变,与云山城压根没什么关系,这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经过了什么激战,这景象甚至还有些眼熟,就在不久之前,江见寒可才刚刚见过。
……这分明是他从魔域重回八荒时,在云山城那湖边与秦正野重逢时的地方。
秦正野和裴明河二人可就站在湖边,此景与他记忆一致,似乎也没必要再回顾上一回了,江见寒在心中默念了龙尊教他的那个术法,飞快切换了当下之景,进入了下一段对秦正野而言极其重要的回忆中去。
他以为若以秦正野的记忆为锚点,那先去的应当是对秦正野来说最重要的那段回忆,难道说在这小子心中,最重要的记忆……其实是与他在云山城的重聚?
此事倒也能讲通,过往已经更改,重点落在了当下,第一紧要的回忆,自然变成了他们的重逢。
江见寒心中说不出欣喜,倒还有几分莫名的得意。
他知道秦正野很在意他,这念头只消在脑中一转,这股欢欣之感便免不了要更深几分,待眼前白雾终于散去,江见寒再度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拽入躯壳,他立即定下心神,顺着自己身体的目光去张望,可眼前之景,竟然还不是他所想那段凄惨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