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帝本不想去的,他的骨头被禁锢在了这腐朽的身子里,难以动弹一步,但是那些花香吸引着他,想引他去一个没有痛苦的,美丽的,流淌着甜甜的花蜜的地方。
他的手指一颤,随后缓缓抬起。
太监赶忙上前扶起他。
兴元帝就这么随着太监的搀扶,一步一步从床榻间走出来,行出驿站,走入了这南云城之中。
——
与此同时,南云城内,私宅之中。
前儿日子里,柳烟黛添丁生子的消息被捂在府中,摁的紧紧的,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虽不能大大方方的出去庆祝,也不能宴请旁人来府中吃饭,但府内却结结实实的热闹了好几日,秦禅月来回赏了三波赏钱,一整天都喜气洋洋的。
柳烟黛不能起身,只在卧榻间躺着,孩儿的事儿有奶娘操劳,而除了奶娘以外,还有一个秦禅月。
秦禅月已许久不生子了,现在见到幼儿却是欣喜十分,大概是柳烟黛生下来的孩子,她怎么看都喜欢,逗弄了许久,才记起来问孩子取什么名字。
柳烟黛想了一会儿,既然是男孩,那便应该取个大气些的名字,她纠结了一会儿,道:「秦铮戎?」
听名字就是个很能打的。
秦禅月赞同点头:「好名字,这孩子以后可以入秦家军,塞给你叔叔做养孙。」
虽然柳烟黛见不得人,但是这孩子却可以见,而且,总不能亏待了他去。
柳烟黛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辈分,已经完全算不明白了,决定就此投降,干脆道:「都随婆母安排。」
这孩子生下来了,她也算是轻了一半儿的心。
秦禅月每日高高兴兴地逗弄小铮戎。
铮戎刚刚出生的时候,面色红红的,脸也皱巴巴的,瞧着像是个小猴子,但是现下养了几日,皮长开了,便显得可爱多了,圆滚滚的脸蛋,粉嫩嫩的唇瓣,很像柳烟黛。
秦禅月喜欢极了,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肯将孩子撒手给嬷嬷,只自己带着睡。
好几日,楚珩来了府中后,都被这破孩子给挡回去,有一回,他好不容易摸到床上,才刚亲上秦禅月的脸,这孩子就开始哇哇哭。
秦禅月硬生生将他从床上踹下去,自己去侍弄孩子。
楚珩被踹的脸色青紫,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后,气的想把另一个厢房里睡得香甜甜的柳烟黛拎起来。
这就是你生的孩子?
得亏他没有孩子!
以前只有一个柳烟黛的时候,楚珩的位置是排在柳烟黛下面的,好,现在又来了个孩子,楚珩的位置又排在了这个孩子的下面。
怎么能越排越低啊!
楚珩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搂着香甜妹妹睡觉了啊!
但是他的咆哮和憋闷秦禅月都顾不上,因为这小屁孩子又要喝奶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寻常孩子一晚上喝三回夜奶,他一晚上要喝十回,大嘴一张就是嚎,两眼一挤就是哭,谁伺候他都要被扒一身皮。
秦禅月累的慌,就把楚珩往外撵,楚珩连着好几日都被迫睡在外面。
这艰难地带孩子的日子熬过了一个月。
孩子过了一月,身子骨似是壮硕些了,偶尔也能抻着脖子立起来了,柳烟黛结结实实的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后,也终于能起身走一走了。
她身子骨本就一般,生了个孩子更是虚弱,秦禅月舍不得她亲哺,便将多寻了几个奶妈照顾孩子,让柳烟黛出去自己转转。
她也是生育过孩子的女人,知道生孩子极为费精神,费力气,寻常人生完孩子,都会因为身子骨不好而觉得难受,越是这个时候,越当出去转上一转,不能全然围着一个孩子来。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全都扑给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做母亲的自己会觉得很痛苦,缓不过劲儿来。
这孩子啊,在三岁以前,都是消磨人的东西,若是可着母亲一个人霍霍,能活活将母亲拖累死,他们这些旁的人就是该多伸伸手,让母亲能够短暂的脱离母亲的身份,如果有一些朋友能与柳烟黛一同说说话就更好了,奈何柳烟黛没有,那便不如出去凑凑热闹,找人多的地方逛一逛。
秦禅月便兴致勃勃,道:「今儿晚间正是过节,你身子若大好了,就出去转上一转,受受喜气。」
南云城今日晚间有一个红米节,是这里的习俗,各户人家会做出来一些小吃出来送人来吃用,还有洒水请福。
秦禅月开了口,柳烟黛自然应下,她这一个月在厢房之中躺的骨头都快酥软了,能出去转转是好事,但她还有点舍不得孩子。
这孩子,初见的时候,她觉得太像那个讨人厌的太子,但是养着养着,她突然就开始喜爱的不得了,一日都不想离开他,现在她只不过是出去转一转,她就开始舍不得了。
母亲与孩子就是这样的共生体,孩子消耗母亲,母亲又心甘情愿被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