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未安马上做了个手势,示意场边的实习生维护秩序。她又转过脸,想跟诺里保证会删掉录像中刚才的片段,却看见诺里转过头,看着喊声传来的方向。
密未安的角度只能看到诺里的侧脸,是一张无机质的冷白色无表情的脸,但是她身后的宁凝看到的是半侧面,她能清楚看到诺里眸间忽然亮起诡秘的冷光,冷厉吊诡的冰蓝色,和淡漠的粉红色,把她一张脸分隔成两片,一边凶光煞煞,一边血色猩红。她在这种诡秘的气氛里笑了,清凌凌的无机质嗓音,很像一个机器人,“我找到了新的兴趣:我爱蓝星,我爱蓝星人,他们可能不懂机甲的设计,可能也不懂在星盟里讨生活,他们密密匝匝,成群结队,挤在一起吵吵嚷嚷,呆萌地就知道仰望着上面的天空,但是我爱他们。”
她一边笑着说,一边听到脑袋里,或者神经当中传来轻微的断裂声,像是搭扣啪嗒一声解开的声音。
访谈一结束,白萌先找到密未安,发表自己的看法:“最后一句一定要删掉,她那是在形容蓝星的人民吗?她那是在……形容蟑螂的样子。”
“也不用那么上纲上线吧。”密未安咂摸了几下,“我倒觉得形容得挺有趣,还有几分上位者的锐利感,没有问题啊,她本来就是上位者啊。”
“问题是……她平常不这样。”白萌抓了抓自己的马尾,有点茫然,“我很了解她,可能刚才她真的气到了,不然不会那么说的。”
宁凝的反应更直接,她直接抓住诺里手腕,“我想你跟我回一趟办公室。”
她的反应诺里差不多猜到了,但是有点懒,叹声叹气,“你不是说不再当我的心理医生了吗?不是说你已经对我无能为力了吗?”
“是,但是我依旧要对你负责,我想确认一下你的状态。”
“我觉得我的状态很好啊。”诺里摊开手,展示自己饱满的精神,“我还很开心呢,多难得?你不是总说我很难开心吗?现在我就非常开心。”
“那更是问题了,你为什么开心?”
诺里一愣,“开心还要理由吗?今天天气好,能不能成为一个开心的理由?”
宁凝看了一眼窗外铅云浓重的鬼天气,有了一个主意,“你愿意让我催眠你吗?”
隔了很久的时间,诺里又来了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和上次不一样,宁凝让她躺在放平的躺椅上,自己绕过桌面,来到离躺椅较远的墙角的单人沙发上。
婓尔卓扶着门,半边身体探进屋里,“我就在外面,如果有情况,叫一声我就会进来。”
诺里很无语,“我又不会干什么,我还能攻击宁凝老师吗?”
结果宁凝只是和婓尔卓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是十分赞同他的谨慎。看到门关合上,她更加郑重,播动了一下节拍器,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屋子里有节奏地响起,“你要放松,要尽量信任我。”
五分钟过去了,诺里更加无奈,“我真的很放松,我也真的信任你,但是再这样拖下去,我就要无聊得睡着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睡……着……了……”诺里眼光一瞬转向木然,她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皮抬起时,两颗眼球跟着朝上翻起,将瞳仁转到后面,眼白暴露在前,右边的眼球上浮现出一颗单薄的粉红色心形烙印,左边的眼白则浮现出一串字符。
宁凝整个人紧张得蜷缩了一下,她不停地暗示自己放松,让自己能更加勇敢,她的嗓子发紧,声音有点逼尖了,“你现在想要什么,诺里?”
那张脸转了过来,那是一张……充满了欲望的脸,嘴角勾起,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两颗闪烁眼球的映照下,就像一尊天使雕像。
“我终于出来了……你知道她压抑了我多久吗?”声音激动到颤抖,她的音色也尖了点,仿佛走调的癫狂,“我想要一切,宁凝老师,我要一切。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好东西呢?”
“权利?不过就是游戏规则,我随手就能制定规则,生命的规则不过永恒等式,系统的规则不过帝都军部,时间的规则不过时间切片,实在没有意思。钱财?不过就是金属和矿石,破铜烂铁和泥土石块,有什么珍贵?生命?也是能人工批量复制的耗材,也没有意思。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想要它呢……”
宁凝瑟瑟发抖,看着眼前的……东西,她美得发光,但是冷得可怕。邪异、乖张、癫狂、狠厉……
“哎!我想到了。世界从欲望里诞生,在恐惧里推进,你说它会毁在什么里呢?”
宁凝的牙关在轻轻叩击,她能听到自己牙齿尖端叩动的声音。
“它会毁在我手里。”柔白纤细的手挑起,轻轻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在虚空扭了一把,“死之静美,濒临凋零的最后生机,生命终点凝固的一瞬间……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就收下了。”
“醒过来!诺里醒醒!快点清醒过来!!”宁凝终于忍不住了,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诺里一个激灵弹射起飞,她还有点睡眼朦胧,心脏咚咚猛跳,心有余悸地问:“怎么啦?发生了什么?”
猛然敞开门的婓尔卓也有点茫然,和诺里还有宁凝面面相觑,“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宁凝老师?”
“她刚才很害怕。”从宁凝老师的办公室出来,诺里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里,奇怪地问走在旁边的斐尔卓,“为什么呀?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开门的时候已经发生完了。”斐尔卓也在回忆刚才,宁凝的惊恐不是假的,她向来是稳定的,镇静的,从来没这样失态过,那一定是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