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声绝,殷无极放下手,看向谢景行涌动情绪的黑眸。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附在他耳畔道:“您在忧虑道门之事?还有,这些儒道弟子……”
“别怕,一切有我。”他语调轻缓沉静,谢景行听来,却如惊雷。
只是听了半首曲子,发现了一个错音,别崖就能对他的心思掌握到这个程度。
若这不是高山流水,还有什么是高山流水?
若天下再无殷别崖,他的弦上心事,又有谁知?
圣人的半个脊背皆是麻了,心中猛然一颤,忽然有种极为荒谬的宿命感。
他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好似一瞬间被什么猛然袭来的情绪压垮,要他低笑出声,隐藏着万分的悲慨。
命运弄人,命运弄人!
这世上,他的徒弟,至亲,友人,知己,宿敌,竟然是同一个人!
若天要夺他——
谢云霁,必然反之!
第80章何为帝王
已是临淄城第三年。
又入夏,细雨绵绵。
“今天的雨可真大,还带着一股不祥的味道。”赭色宽袍的韩黎站在私塾的屋檐下,伸手试了一下雨丝,只觉其中妖气浓郁,他耸肩,笑道:“看来今日的除妖是没戏了,偷得浮生半日闲,赚了赚了。”
“韩黎你想得美,张世谦刚才和我讲,今日除妖暂停,但谢先生会讲整整一日的课。”封原一袭红衣,双手背在脑后,又回身,对着那些廊下共同躲雨的弟子们,笑嘻嘻道:“诸位,你们的文章写完了吗?可交给谢先生了?”
他一提到作业,那廊下十几名儒道弟子顿时哀嚎一声,皆作鸟兽散,看上去是回去补作业了。
“真没出息,若是能听谢先生讲学一日,莫说费上半日闲,教我不得闲也无妨。这就叫苦连天,还是课业少了。”韩黎见那些听到除妖就兴奋,遇到课业便蔫了的弟子,毒舌道:“他们连谢先生以‘帝王之业’为题的深意都搞不明白,就算磨练了技艺,渡不过心境一关,还谈什么求大道,趁早洗洗睡吧。“
一旁沉默寡言的墨临忽然道:“我们仙门向来是没有帝王的,谢先生之意图,并非是要我们评价仙门的凡世帝王,亦非抨击这乌国的国君,而是……”
“是那一位啊。”韩黎接上他的话,意蕴深长地笑道:“这上下六千余年,也只有那位帝尊,堪称一句君王了吧。”
这几名未来的儒道砥柱,如今也不过修为尚低的轻狂书生,聚在一处,不过志同道合,激扬文字,全然不认为自己的书生意气,能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
他们披蓑衣戴斗笠,避开这掺着妖气的雨,并着肩,说说笑笑地向学堂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在半途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青衣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