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陛下要问责于袁绍,为何要将河北世家尽数牵连!」
这算是什么连坐之法?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话之人自觉自己比起耿苞,还要有这个开口的资格,从他此刻身居堂上却并未遭到任何的限制,还是一身武将打扮,便能看出些端倪了。
只因在邺城被攻破之时,他因自己乃是审配侄子的缘故驻守在一方城门,在发觉无力守城后,当即以识时务的表现选择了朝着乔琰这方投诚,把还未曾撞开的城门给直接打开了。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
那躲藏入民户之家的袁绍,其实也是此人给找出来的,算起来还得给他算一份不小的功勋。
不过,审配为袁绍守城死战,他的侄子却有这等快速倒戈的本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也得算是个好笑之事。
审荣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既有这等果断弃暗投明的抉择,又有抓获袁绍的重要功劳,就算不能藉此在大雍朝廷中领到一份出挑的战功,有了藉此升迁的机会,也合该能将自己在袁绍麾下为将的负面影响给一笔抹消。
可若是先算私事后算公事,岂不是要先因袁绍无力偿还债务给一并拉下水了?
这可不成!
他们阴安审氏也并不只有审配那个固执之人,虽说此前对于袁绍有着这样的一番支持,现在解绑也不迟!
乔琰回问道:「袁本初若非董卓之乱间的表现,料来也不会被你等河北世家看中,协助他拿下冀州青州大权。还是说,你们看中的是他在何进面前谏言董卓可用丶是他联手其弟袁术火烧洛阳宫室,又或者是他为迫走卢植便给予董卓进京的机会?」
后面的三件都在许攸的那篇据实记录之中说道了个明白,也有着天下之人作为人证,就连袁绍自己都不可能对其做出狡辩,更何况是这些河北世家。
此刻听乔琰如此发问,审荣连忙回道:「自然不是后者。」
他若是应了下来,便实在不必说自己对汉室有多少忠诚之人。
然而他话刚开口,便听乔琰紧追其后问道:「可袁绍在平董卓之乱中有何种表现?」
审荣:「……」
糟了,掉坑里了。
乔琰根本没给他一点从中插话的馀地,已接着说道:「是他在那虎牢关外不顾叔父身在董卓刀兵胁迫之下,迟迟未曾进军,还是他未能抗衡胡轸华雄联军,令彼时的东郡太守丧命成皋,还是他凭藉着盟军攻破了虎牢关却还是迟到了数日才抵达洛阳,以至于董卓有机会挟持汉帝外逃于长安?」
审荣:「……」
他当然也不能在此时说个「是」字,否则只会显得他们河北世家枉称世代为官丶家学渊源,竟会被袁绍的这等难看表现所折服,支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
「以朕看来,袁绍在彼时那出征战之中唯独称得上可圈可点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件事了。他知道自己军中粮草不足勇于承认,总好过死鸭子嘴硬让士卒饿死,甚至将这五万石粮食的债务尽数扛在自己的身上,这汝南袁氏门庭还算有几分担当。」
「可惜你等寄托厚望于他,令此人胆魄横生,拒不还帐,以至到了今日之债务,我将此私债连带着你等一并算进去,有何不妥!」
这……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对于此刻手握兵权的乔琰来说,她就算是将河北世家全砍了个干净,随后便说这是她在攻伐邺城之时不慎杀光的,以大雍其馀各州眼下的情形,难道她便会面对什么麻烦不成?
只怕不会的。
可审荣实在是不想死啊!
若不是因为不想死,他何必在城破之前就在偏门做出了这等抉择,成了个开城献降之人。
一想到这笔债务实是因为袁绍的愚蠢和傲慢,才演化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他在回头朝着袁绍看去之时,脸上便不免多出了一份勃然怒火。
他们真是要被袁绍给害死了!
若是早在乔琰登基之时,他们便顺水推舟地承认汉室已亡,既然身在长安的刘虞退了位他,他们这邺城朝廷也当不复存在,顺应百姓之望承认大雍才是正统,又哪里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审荣不得不将自己的脑子在此刻飞速地运转了起来,只恨不得自己还能在此时凭藉着什么东西手握一份功勋,将这死难灾劫给抵挡过去。
可惜他是个武将,可没有审配那等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