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四世三公的地位,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之间又有联姻关系,也并不能在此时确保杨彪不会因为夹在其中成为一个牺牲品。
乔琰望着杨修这迟到一步的恍然面容,问道:「何况,缺了你杨德祖的一份回应,难道我这长安地界上,甚至是来得及发出投稿的这片京畿之地,便会缺少填补月报空缺的文赋了吗?」
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在方今士人的观念里早已根深蒂固。
乔琰是以这等满不在乎的方式将袁绍那头送来的檄文给刊载在了乐平月报上,甚至将其当做是个可笑的存在,也并不打算亲自对这份檄文做出回应,然而,面对其上提出的条条控诉,早有不知多少人坐不住了。
邺城那头无法忽略掉乔琰治下的政绩,对她做出什么祸乱民生的指摘,便对她和兖州乔氏之间的恩怨,她和王允边让刘备等人之间的矛盾说事,对她任用女官颠倒阴阳提出批驳,又站在这早已败落的大汉立场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简直荒唐可笑至极!
若是放任他们能以这样的方式斥责大雍统治天下的合理性,天知道今日能有一个陈琳,明日会不会还有旁人。
陛下懒得动手无妨,这不是还有他们吗?
许攸都已经为他们将骂架中用以痛斥袁绍的素材都准备好了,这和给足了论证的命题作文便没什么区别了,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写不出能直戳袁绍肺管子的文赋,那就是他们的本事有问题。
更有胆大的,便如同祢衡此前给杨修示范的那样,已然准备将矛头指向了刘辩。
若这汉室江山的传承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不妥,是乔琰一步步削弱汉臣的力量,以窃盗鼎司丶谋夺神器的方式拿下了这个天子之位,那么——
真正有着明确继承委任的刘协为何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指摘,反而是站在了她治下平民的立场上,将代表天子身份的传国玉玺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一度坐在天子位上的刘虞为何宁可处决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让乔琰遭到这等不公正的待遇,甚至在这万民请命之中心甘情愿地将汉天子权柄放下。
曾经为护持大汉天子而来到长安为臣的卢植,明明有机会谋反却选择忠心于汉室的皇甫嵩,其实远比那些在邺城朝堂上的臣子符合汉臣的定位,却为何他们都已接受了大汉终有败落之时丶大雍朝堂当立的事实,而不是如他们在檄文之中所说,效仿耿弇赴光武丶萧何奉高帝之事?
当刘辩将这封檄文宣之于口,用于邺城之中动员的时候,它到底是不是出自于袁绍对陈琳的授意而写,显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这位本就不是按照寻常方式继承汉室基业的天子,显然对于陈琳在口诛笔伐之中的种种说辞深信不疑,也浑然未曾亲眼见过今日的其馀各州都是何种面貌,那他凭什么还能守着那个汉室天子之名,享受着这样一个特殊的位置呢?
在这出文人对峙的「盛宴」之中,他当然也只能做个被斥责的靶子!
反正,他也不过是个伪朝捧在台面上的头目罢了。
「再者说来,这又何尝不是在我面前争取一个表现的机会?」乔琰又朝着杨修问道。「比起弘文馆今年选拔势必从严,也需参与选拔之人对于各项学识要务都有广泛涉猎,通过檄文的方式展示自己的才华,明示自己的立场,也未尝不是一条晋升之道。」
要是侥幸能被选拔通过,刊登在乐平月报上,再能因言辞犀利,将袁绍气个半死,那就当真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了。
所以无论是已经效力在乔琰麾下的,还是正在长安谋求上进的,都在此时不约而同地提起了笔。
比如说,作为上一任徵文头名的王粲,一边吐槽着陈琳此文有失水准,一边磨好了墨,准备给袁绍来上一出劈头盖脸的打击。
再比如说——
「我们是不是也得写一篇檄文?」伏寿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蔡昭姬和黄月英等人。
别看陈琳这混帐就只是用「设官分职,亲亲相举」和「尊卑易位,阴阳紊乱」这等稍显轻描淡写的笔法对乔琰选拔女官进入朝堂做出了指责,但那不过是因为他还不想让雍丶汉对立与女帝在位的主次之分出现颠倒而已,也不想在此事上再多落人口舌罢了。
倘若陛下在提拔女官的当日因黄琬的驳斥而后退一步,又或者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职位上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伏寿毫不怀疑,这势必会被陈琳在檄文之中大写特写。
连带着陛下以女子身份登临天子高位,也会又多出一项罪责。
可刘辩这皇帝,甚至是他父亲刘宏,有何种本事去与乔琰相提并论?
她们若今日对着三言两语视而不见,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将其作为旧帐翻出的。
所以她们当然也得写,甚至要写出水平来,让这份站在声援女帝女官视角上的文章,并不是因为其中的参与者有乐平月报的编纂者才被选拔上去的,而是因为其确然有这个水准!
蔡昭姬道:「我倒是想写,但是……」
但是她的位置等同于是筛选各方文章的评委,将自己的文章塞进去,反而会有以权谋私之嫌。
伏寿卡壳了一瞬:「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让我参与进治水行动中还行,让我写这等文绉绉的东西是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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