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季清欢没见过的脸。脸庞煞白,轮廓深邃消瘦,瞳孔浓黑。但这双眼睛他似乎见过不止一次,是熟悉的。季清欢没说话,那边单膝曲起背靠着棺材的人,抬手撩起一片白布,率先开嗓跟他打招呼。“季少主。”杨沐风似笑非笑的喊。季清欢没靠近他,用余光打量周围没有埋伏其他人。大殿里只有两个活人和一只棺材。季清欢嗓音稍凝:“你怎么在这儿?”这人给他老爹下毒过后,他派很多人打听这个背叛南部的暗卫,都没有任何消息。现在却敢主动出现在他眼前。可能是不想活了。“你想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杨沐风拍拍手边的棕黑色包裹,嗓音不急不慢的说,“我知道你此刻想着要怎么杀我,但我想先请你听一个故事。”季清欢狐疑看他:“我没这个心思。”他凭什么站在这儿听这人讲故事。又不熟。不过那包裹里放的是什么?“你该知道若我想逃,外面的人根本拦不住我,你或许能追上我,却阻止不了我毁掉这袋东西。”杨沐风迎着季清欢疑惑的视线,接着说道。“这里面有西夏王印,以及傅小王爷亲笔所写的禅位手书,能助你控制住西夏各宗族,你可以考虑一下。”只需听完故事。他就把东西交给季清欢。“”“坦白讲,我并不好奇你的故事,但我好奇你为什么要给我爹下毒。”季清欢一手扶着腰侧悬挂着的乌啸剑,在灵堂旁边,也就是棺材对面找了只太师椅,顺势坐下。他视线下垂,望着不远处靠着棺材的人。“说吧。”“故事要从哪里讲起呢,”杨沐风眸底闪过一丝兴奋。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自己的事,今天好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听者。“就从一家包子铺说起吧。”“”殿外逐渐夜深,繁星点点。无数星宿在夜幕之上缓慢运作,排列出一幅看似有迹可循,却又完全无法命定的顺序。就像杨沐风给季清欢讲的这个故事一样。生命中处处充斥着戏剧性的惨烈。并非人力可控。一个幼小的孩童亲眼见证家人赴死,自己戴着人皮面具隐姓埋名,藏在包子铺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安稳就再度被打破。为了活命和报仇,这个孩子奔波数十年。他一直在路上从未停歇过。更没为自己活过片刻。但是今天,好似他的人生旅途终于有了终点。虽然隐隐约约的还看不清。但他正为了这个终点而冲刺,企图解救自己。季清欢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听到最后,整个人坐在椅子里都安静下来了。他沉默的看着杨沐风。看着杨沐风二十年来曾走过的路,步步都染着血。宽敞大殿里。杨沐风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点点回声。“王爷让我给季老将军下的不是酥骨醉,但我为了报仇,为了取得傅云琦的信任,擅作主张给季老将军用了慢性毒药,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今天,他主动现身了。在季清欢的注视下,杨沐风把包袱在地上摊开。一件件的往外拿东西。他低着头说:“这是西夏王印,这是傅云琦的所有产业和商行账簿,这是西夏王宫宝库的钥匙,这是傅云琦亲信的名单,这是西夏王位的禅位手书。”这都是杨沐风要送给季清欢的东西。弥补他曾经伤害过季沧海。“都给我?”季清欢问,“韩王那边”杨沐风说:“韩王爷只叫我帮他拿到兵权,这些东西是我自己想送给你,与南部无关,王爷也不会怪我。”他答应韩王把四万兵将交给世子。已经完成了。所以此刻的杨沐风跟韩王互不相欠,也不再是南部的人。就自然不必再替南部争。韩王也不会怪他。“”“那么,你是觉得这些东西能买我爹的命?”季清欢垂眼看着这一堆财物,犹豫着该不该就此放过杨沐风。毕竟他老爹中毒后,每一天都是煎熬。根本没办法用财物弥补。“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老将军的性命,我知道南部医师会制作解药,药量我也放的很少”季清欢打断他:“可我爹受的罪并不轻。”“嗯。”杨沐风早料到如此。季清欢不会因为财物就放过他。大殿里沉默片刻。“我,”杨沐风朝季清欢咧嘴笑了笑,“那面具我戴了二十年,如今,实在不想继续活在暗处了。”“与其后半生都被季家追杀,倒不如今日做个了断。”了断?季清欢挑眉看着他。“噌。”杨沐风拔出小腿上的匕首,盘膝坐着。,!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面容坚毅,声线有些发抖。“我把这只手赔给季家,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活在阳光下的机会,可以吗。”他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坐在圈椅里的人。“”“为什么?”季清欢疑惑问他。杨沐风分明有能力逃掉,季家也不一定能捉住他。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暗卫怎么会服软。并且甘愿砍掉一只手?为什么。“我,”杨沐风沉缓的呼吸两下,坦然面对季清欢狐疑打量的眼神,他眼眸泛红的轻声回答,“因为我真的、太想要自由了。”上半辈子是为给家里报仇活着。他想要下半辈子,可以不戴人皮面具的走在街上。杨沐风含泪笑着说“季少主,我想开一家包子铺。”不担心被任何人追杀的那种生活。他太想要了。“”“好,”季清欢眸色清冽,盯着杨沐风那只闪耀寒光的匕首,“我答应你,只要你留下一只手,此后季家不与你追究。”杨沐风明显松了口气:“多谢。”能用一只手换他梦寐以求的自由这很值得!他面带着一抹感激笑容,高高抬起匕首。猛地往左手腕扎下——“叮。”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圆滚滚的鹅卵石自季清欢指尖飞出。鹅卵石打歪了匕首,让匕首戳进杨沐风的掌心里。鲜血顿时弥漫整个手掌!杨沐风忍着剧痛,疑惑抬头:“你”这是要反悔么。“少一只手怎么开包子铺,留着和面吧。”季清欢说。留他的手?杨沐风坚定摇头:“不,还是让我——”只有留下一只手才能让季家彻底解恨。否则他往后还是不安稳的!:()少废话,我求你脱了战袍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