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幻境在闭眼的瞬间席卷了我的大脑,像一场暴雨侵袭一扇敞开的窗,将狂风猛地灌入所有可以接受容纳的空间,直到最后一根被点燃照亮的蜡烛夜被熄灭着重新绽放。
它毫无悔意,洋洋得意地如同私家侦探一样窥探着我的表情,呐喊着告诉我,它会比夜间检测仪更加清楚的将我所有泪水展开记录。
这曾是它喜欢的游戏,耐心的等待聆听捕捉我的心碎声音,可是,它或许今天要失望了。
我的身体无条件向后倚靠着,卢奥房间里的皮沙发并不是市面上最舒服,最豪华的那一种,总是沁着类似浓重酒水与破碎梦想的混杂,时间过去的久了,就理所当然的在表面形成一层硬邦邦的蜡,完全抗拒着我在上面安家一样,数次令我向下打滑,又在同时牢牢地托住了我的身体。
是它带给了我些许的力量来掩盖住似乎应该出现的悲伤吗?
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像是我将自己的心灵房间里重新点燃了,站在一旁,我眼睁睁的看着火势从自己的脚下蔓延着,从深红色的地毯一路到达哥特式的窗帘上。
我知道我应该跑走,可是,那种总想要移动四肢进行对突如其来事件的奋力尖叫的挣扎,自怜自艾的悲伤,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都远离了我的世界。
从扯起的嘴角,努力压抑才闷声爆发在胸腔里面的哼笑声,迫不及待地期盼里,一种油然而生,如同在地面石砖缝隙里钻出的植物生命般,我能够感受得到,刚刚出现在眼前的文字们正在细腻的填满了每一丝我的顾虑,附赠我别样的意义。
这不是多一次的伤害,不是在备受争议的耻辱内容在放映前一天,被迫让我察觉到的,想要下意识躲避的事,而是这个世界又一次向我来证明,我确实如同安琪想要的那样,极其有奉献精神的满足了她的愿望。还有,她确实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面过,那些血液中涌动的冲动与情感也从来都并非我的臆想。
……我不应该感到惊讶。
我后知后觉的开始后悔起自己刚刚当着大卫面前做出的奇怪举动,觉着那并不符合我的欣喜若狂,如果我有着重来的机会,就算是抓住他的手来随着卢奥的呼吸声进行华尔兹又如何呢?
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而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会被理解,大卫不会拒绝我,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几乎能通过短暂几眼便能懂得,我在经历的事情是太超乎出我承受能力的事情,世界没办法要求我,他当然也一样没办法希望一个像是我这样的孩子对着这样的惊喜保持起冷静。
虽然,我必须要承认,除了报纸中,写在《夏日终结》下的名字以外,我确实在它到来之前,便对一切的发展都早有预兆。
可这并不是我的错误。
去责怪安琪吧。
我在心中给自己找着看起来是那样自私的理由说辞,可又在同时背叛另一半自己那样想着:“选择蒙上自己的双眼,不去注意到安琪身体里的才华,是要比我将头颅投入水面下还要困难的事。”,又在这之后突然感受到无限的释然感,因为,她是一个不错的编剧,她理所应当被每个人看到自己的心血。
可她会开心吗?
人人喊打的禁忌话题被封锁在鲜活的生命下面,闲言碎语举着火把想要把该死的女巫燃烧祭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灵魂被迫接受称赞与报纸上那一行行夸赞如同:“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编辑……”之类的话语,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当时就站在了她的身边,与她一起接受就要世界末日前的分崩离析,听着她尖叫着问我:“小浪漫,这难道不就是我们总想要的吗?”,然后我回答她道:“是的,是的。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她的理想终于美梦成真,可是我却在此刻不知道是因为讽刺,还是真的听到那句回荡在内心世界的反问,打从心底的开始为我的母亲感到骄傲,等到回过神,我已经开始大声的,不由自主地,用咯咯笑声填满了四周空间。
我没有任何顾虑,谁去在乎或许存在的大卫和卢奥究竟会怎样看我,谁又会真的想要在乎出现在我身上的谜团?他们谁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必须选在这一刻里,将长久想要借着我躯体来诞生的笑意释放出来。
我知道它们的家在哪里,就从我的肋骨之间位置,我开始用自己的手掌摸索着出现在皮肤下面的凸起,感受着它们的震动,欣慰的观察着不成调的笑声在木质地板上反复撞击,只觉着它要比唱片机里出现的黑胶更值得被歌颂,虽然,它们现在只剩分外尖锐刺耳的片段,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毫无章法地出现着,在我渴求更多的同时,就如同到来时一样猝不及防,又停了下来。
可它为什么会突然的停下来呢?
摸不准任何规律的情感发泄在寂静中如同倾倒的水泥般瞬间凝固,将所有声音都封在了某个无法触及的维度,残忍无情到如同将刚出生的婴儿从母亲身边夺走,我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比我更加有先见之明的开始环顾四周,移动着酸涩,好像下一秒就要流出液体的眼球时,我这才发现,原来迈阿密早就已经彻底和黑夜挥手告别。
来不及思考我究竟为什么会在睡梦里从沙发移动到床垫上面,深绿色的酒瓶虚线一般包围住了我的身体,廉价如同它,上面却也仍然能够光鲜亮丽的反射着晨阳,一片小型银河似的在我身旁的凹陷里如同纸船一样展开摇晃。
散落的玻璃便随着下意识抬起手的动作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一个刚刚学会翻身,却分外焦急想要进行奔跑的孩子般,宛若某种召唤的前兆一样在沉默中爆发巨大声响。
它想要我看向哪里?
我侧过头将视线滴溜溜的转起来,鼻尖触碰到有着凉意的触碰,无比确定它们早在我不曾得知的时候生长出透明的静脉,将我如同恶魔一般封印其中,可我却并不甘心永远活在黑暗里,开始对着自己脑内的世界大喊起来,接着,下一秒,我的身体就直愣愣的,像着魔般坐了起来。
出乎我的意料,面前除了破旧的天花板水渍以外,并不存在两张分外错愕的脸。
四周安静的像是从未出现过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人,可这是不对的,因为从无处下脚的凌乱里,我还能用鼻子嗅到大卫的香水气味,用眼睛看到被卢奥随处丢弃,上面带着印记的烟尾。
他们离开了吗?从什么时候?我到底睡了多久?
带着满满的疑问,我终于翻下了床,不舒服的光线从深棕色的做旧床头柜上面传递而来,令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半眯起眼睛,手掌摸索着想要关闭它,可就在看不到路线图的探寻中,一张上面有着线条画的纸张却诡异的从仅剩的一点点缝隙里涌出,吸引起来我的注意。
那不是一张看起来整齐的纸张,上面出现的也不是一些让人一看就想要脱口而出夸赞的凌乱线条。
恰恰相反,它只让我远远望见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扭曲如同电子荧屏波纹的画工被浅灰色的铅笔画成,极为随意草草了事一般歪歪扭扭地印在看起来像是从酒店便签撕下的纸面上,上面画着一个需要停下来仔细分辨,才能从像是一片墨渍,逸出边界,几乎因为笔触的混乱而显得有些诡异其中看出的沉睡女孩。
这是谁的作品?
“……糟糕透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开始进行着嘲笑,手掌却很诚实的将阻挡着眼前的障碍卸下,没有丝毫犹豫的用指甲来一遍遍划过那上面的痕迹,想要模仿它的创作过程般,我想看看留下的艺术家姓名,看看它是否和我心中出现的名字一样,可是,我却只在其中一角看到了要比构成画作更为潦草的字:
与吗啡和英雄喝过酒的孩子
夜色中的金发比月光更致命
她笑起来是世界上最荒谬也最美的
事情就像在电线杆上飞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