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番对话,徐佑的注意力无疑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那个奇怪的孩子身上。
年轻的徐佑起了惜才的心思,心说这小鬼够古怪,但不卑不亢言辞清晰,是个好苗子。
可以打听打听他有没有家里人,再探探他的底细。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与其让这孩子跟着非人的“先知”在外面跳大神,不如挖墙脚拐过来。回头塞给掮客教官带,能带出来一个好手。
正好,自己也能借机和掮客搭句话。
分神想到那位让他颇为头疼、仿佛天生克星的教官,徐佑脸上还不由一热,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这种仿佛毛头小子一样的躁动,张添一这个年纪显然是无法理解的,有些疑惑看看他:“什么?”
徐佑赶紧把笑容收起来,尴尬咳了声,板起脸就道:
“你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一个小鬼头怎么不在家好好呆着。你是被家里狠心送给大师做学徒,还是被他拐的?要是身不由己,大可以跟我们走。”
张添一有些意外,听出来这通混话背后是有两分成年人的关切的,诧异道:“谢谢,我是中途自己找上他的。”顿了顿,似乎是想不通,“你原来是个好人?”
徐佑被一句话说得脸上发绿,讪讪恨不得钻地下去,心说自己哪里不像好人了?难道自己看着像个悍匪吗?又安慰自己说童言无忌,小孩子只是不会说话,绝不是自身形象出了什么大问题。
就这样骗了骗自己,徐佑才奇怪问:“你中途找上他?这大师跟黄皮子成精一样,我们张家都找不着。”
张添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跟着他找到这个寨子,为的是找一个人。至于别的,我也不清楚。你们那些事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徐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找一个人,这话听着不像跟神神鬼鬼有关,倒像是某种他熟悉的骗术。怎么说来着,“小朋友跟叔叔走,叔叔带你找妈妈”?
他一惊,就往四周的昏暗里打量,心道不好,这寨子和大师莫不是一伙的。什么半夜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什么倒蜕皮的大师,这群人是借着鬼神的名义在遮掩人贩子的勾当吧!
这一琢磨,居然越想越像。
“那大师是不是放出消息,说只要虔诚跟他走,就能带着人找到失散的亲人?”
徐佑脸色有点阴沉。“然后你听着消息,不知道怎么,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竟然一下子就给你这个小孩子找到了?”
这路数徐佑熟啊,旧社会采生折割的勾当,最为猖狂的时候,往往拐了哪家哪户后还要再回去祸害人家痛不欲生的妇孺。
等人家病急乱投医,跟着他走了,确实能找到家人,只是到了地方也成了猪猡。一路上受害者还颇为恭敬顺从,旁边人也瞧不出异样。
这种杀千刀不为过的败类,徐佑生平也是少见,当即就默默按住了腰间的自制鸟铳,阴狠咬紧了后槽牙。
张添一听他三两下得出结论,想了想,神色有些奇怪。
“你这么说,倒也没有错。这山寨里丢了许多孩子,确实是人祸。他们把事情闹成神鬼作祟,也确实是为了遮掩恶事。”
“只是,我来这里不是被哄骗。”
这孩子似乎不想和徐佑争辩,又道:“寨子里丢的人,都是被送去采石了,你们抓紧时间还来得及解救。
至于先知,他来此地不为石头,和这些事情没有太大关联。你也看到了,他脑子不太好使。”
徐佑听得直皱眉。送小孩采石,这是什么路数?那大师不为石头,难道竟然是清白的?
但接触来看,他也隐约觉得那大师是有点直愣愣的,非常阴邪怪诞,但意外地没有展现出恶意,似乎十分容易相信别人,没有丝毫防备的样子。
徐佑往远处打了唿哨,先喊了伙计悄悄打听采石一事,又叮嘱了几个机灵的伙计去搜山救人,这才回头不解:
“那大师到底来做什么?什么破墙值得他往这种地方跑。
万一给他撞破了山民们见不得人的秘密,我看他也是肉体凡胎,被人砸倒往深山里一抛,不到三个月也得没声儿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