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打小便偏爱美好之物,就连身边伺候的侍从都是精挑细选的貌美之人,她是见惯了美人的,初见游辜雪的第一眼,还是为他的容颜而心头一跳。
游辜雪生就了一副昳丽面容,眉骨高挺,眼珠浓黑,骨相和五官都极为优越,额心凝着一道金色剑纹,一身白衣出尘,像是雪中寒梅一般,出尘绝艳,傲雪凌霜,本该是一眼便叫人挪不开眼睛的相貌。
可偏生他周身的气质过于冷厉,杀伐之气实在太重,即便是雪中寒梅,那一瓣瓣的梅花也是用嗜血的剑光凝成,让人看一眼便觉骨肉发寒,害怕被锋芒所伤。
他也的确是天道宫的一把锋刃,持行天剑,斩万般魔,替天行道。
慕昭然前世并未见过他,她进天道宫时,这位行天剑君已经入问心台闭关,待她被逐出天道宫时,听闻他未能通过道心拷问,已陨落在问心台上。
若是游辜雪不曾陨落,她恐怕都逃不出中州,就会死在他的剑下,成为这罪碑之上又一个被雷锁封印的名字,永生永世受人唾骂。
慕昭然方才近距离目睹过他诛邪除恶时的手段,即便那只是一幅短暂的残景,她也被吓得不轻,恍惚觉得那替天行道的雷光已经缠到她脖子上,要将她也撕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哪里还敢继续站在他面前。
一句话未说完,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罪碑下,爬上马车的时候险些一脚踩空,幸得霜序出手托了她一把,小声道:“殿下,当心。”
慕昭然踉跄地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重重把门关上,将车上的帘子全都放了下来。
游辜雪并未阻止她,只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躲进马车里再看不见,才淡然地收回视线,转回头重新看向罪碑。
慕昭然对前世获罪后的逃亡经历恐惧甚深,若非有阎罗,南荣早就覆灭,她也回不到曾经的优渥生活。被困在他身边当金丝雀的日子,慕昭然的心性异常矛盾,一边依赖讨好着他,一边又厌弃嫌恶着他,一颗心里痴念的都是云霄飏。
即便这样,当真正遇上危险时,她心里祈求的人,从来都只有阎罗。
在她心里,阎罗的确是强大而可以依附的。
可就是阎罗,竟然都曾被游辜雪那般折磨过,慕昭然只要想到他身上的伤,就忍不住战栗,连带着对那位执掌行天剑,诛杀罪徒的剑君亦生出无边的畏惧和厌憎。
她坐在车厢内独自呆了好一会儿,身上竖立的汗毛都没有完全消下去。
慕昭然搓着臂上汗毛,咬着手指小声地安慰自己:“慕昭然啊慕昭然,你这辈子还没开始犯错呢,也还没有被天道宫定罪成为众矢之的,你怕他做什么?别这么没出息,平白招人怀疑,要是被他盯上你就完蛋了……”
天道宫三尊,法尊,剑尊,灵尊。剑尊座下唯二弟子,大弟子行天剑游辜雪,行惩恶之事,二弟子奉天剑云霄飏,施扬善之举,民间对此还有小调流传,说见行天君者,是你恶果临头,见奉天君者,是你喜事盈门。
对慕昭然来说,不管见到他们中的谁,都没有好事,她看见大弟子就害怕得跟看见煞神一样,看见二弟子就头晕脑胀犯桃花癫。
这么一看,她属实是跟剑尊一门犯冲!这一次必得远远避开才好。
没过多时,天道宫出来人迎接四方来客,山门开启的瞬间,一片朱阁青楼宛如铺开的画卷,沿着山门两侧延伸开,落地而成一座宏伟的高楼,当中悬一幅黑底金漆的匾额,名如归楼。
众人被安排进如归楼中稍事休息,慕昭然再从马车上下来时,那位令人发怵的煞神已经不在,她暗暗松了口气,在天道宫童子的引路下,入得楼中。
如归楼内庭院宽阔,廊庑环绕,假山池水与翠青的凤尾竹相得益彰,就连负责引路的童子,一身浅青色衣衫,穿行于庭院中时,步伐轻盈,身形灵动,亦像是这庭院中飘然的一片竹叶,如人入画中。
外来客倒一下子打破了这楼中清幽。
入天道宫的流程繁琐,不是山门一开便可直接闯进去,这座如归楼处在山门脚下,属天道宫外门,楼中掌事亦是天道宫的外门长老。
天道宫每十年往外发放二十四枚燕金令,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最后能真正获得它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大多数从四境而来之人,身边皆跟着一众随从。
这些随从里有哪些人要随着主家一同进入天道宫,又是何种身份,都得预先登记造册,交予如归楼掌事向天道宫提报名录。
这份名册在出发前,圣殿长老便已拟好了,慕昭然接过霜序递来的名册过目。
南荣圣殿以圣女为尊,其下三位化神长老,再之下便是十二灵使,灵使之下又有三千灵卫。
十二灵使俱在元婴修为之上,这一次前来天道宫,瑶姑将八名灵使都给了她,但实际上比起她,圣殿才更需要这些灵使留守。
前世,这八名灵使跟随在自己身边,到最后也都被她连累而枉送了性命。
慕昭然犹豫良久,拿起笔来圈出两个名字,说道:“重拟一份名册,只留霜序和榴月在我身边就好,其余灵使都回南荣去。”
霜序是剑修,榴月是医修,有她们俩在身边就足够了,名册上剩下的便是些服侍生活起居的侍从,都是她在南荣时便用惯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