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分为前厅和后院,摆了几十桌,小野过来时,众人饮得正酣。
京城顾家的筵席,自然是众目所瞩,京中能叫的上名号的人几乎都过来了。
顾相亲自将小野接到正厅用餐。
席中认识的不认识的凑成一团行礼,小野含笑让她们起来。
餐后三五成群的客人聚在一块,见了面都是免不了的相互奉承。
小野跟着顾相母女走在顾府长廊,面带微笑的应付了几波人,眼见着日色西沉,隐约可见暮光,起了告辞的心思。
“陛下和君后都常惦记着老太爷,我此番去后院看过他老人家,身子康健得很,也能跟她们两位交差了,如此便不多留了。”
“殿下何必着急。”顾相顿了顿脚步,“殿下向来喜画,我新得了几张岁寒图,笔法精妙,殿下还未去看过,可愿同往一观。”
“姑姑这里向来是有好东西的,既然刻意提起,想必不凡,自然是要去瞧瞧。”
顾相引着小野往里走,“殿下请吧。”
小野眸光含笑:“请。”
顾相的书房名为静安堂,面阔三间,陈设雅致,一旁博古架上摆着好些金银玉器,小野才一看过去,博古架后面竟走出两道身影来。
她顿了顿脚步,颇具意味地看向顾相。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里来了。”顾相沉着脸色问。
“见过殿下,见过大人。”
其中一名身着宝蓝色直身的女子笑着道:“本想来找大人讨本古籍一观,瞧着门未关,便进来看看,实在是失礼了。”
顾相引着小野坐下,简单介绍两人:“寻阳张氏长女,名叫悦然,京兆杜氏幺女杜羽中,如今都在吏部做着文员。”
小野拱了拱手:“都是少年俊才。”
两人忙道不敢,拱手回礼。
“今日殿下在,便不追究你们,想看什么去里面找吧,有喜欢的安排人给你们誊抄一份便是。”
“多谢大人。”两人喜笑颜开,并不推辞,直接去了里间。
两人走后,顾相看着自己女儿,冷声斥责:“在后边跟了一路,还不快去给殿下奉茶!”
顾明欣低垂着头,眼睛藏在眉弓阴影里,低声答了句,下去准备了。
小野道:“何必如此,顾二小姐这身份,何须她来做这些事。”
“什么身份?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混子罢了,早该好好管教。”顾相自去博古架上取了用油纸包着的画卷,拂了拂宽大的袖摆,坐到小野对面,“殿下不必为她说话,这孽障也不是第一天惹事了。”
小野不可置否,目光落在顾明欣身上,看着她倒水的手臂轻颤了一下,又回归平静。
“孽障,往日怎么同你说的,在磨蹭什么?”顾相厉声喝道。
顾明欣身子抖了一下,慌乱地端着茶盘走过来,放到矮案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满杯茶水,来到小野身前,“咚”地一声跪下。
“殿下,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是我不对,您只管责罚,千万莫跟小妹置气了。”
声音低沉,姿态卑微,像是真的诚心悔过一般。
小野面色沉沉,眼睛盯着那续满茶水的银质雕花小碗,再转移到拿着这茶碗的手指,带着淡淡的青白色,隐约可见鼓起的青筋。
她眼神微动,不答这话,反倒是看向顾相:“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孽障不知分寸,竟打伤了殿下的府里人,让殿下受了委屈。殿下若是不肯原谅她,只管狠狠打骂。”话音稍顿,顾相又恢复了和颜悦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早已将殿下视作一家人,千万莫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害得彼此生分了,殿下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半晌,小野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同样笑了笑:“姑姑这话,倒是显得小野一直以来小肚鸡肠了。说起来,我同二小姐从小一同长大,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分呢。表妹快坐下吧,可怜见的,回头君后该心疼了。”
小野接过茶水,沾了沾嘴唇,放到矮案上。
“如此,咱们可再没有嫌隙了。”顾相说着,指了指案上的画,“这画卷,殿下若是觉着还算入眼,就当是这孽障的赔礼了。”
小野展开画卷大略瞧了瞧,嘴上客套道:“怎么好趁机得姑姑这么好的东西。”
“咱们姑甥两个何须讲究这些。”顾相轻啜着茶水,“不说这个了。陛下将科举的事情交到殿下手上,可要我说来,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差事。且不说如今民怨沸腾,但凡出一点差错,殿下第一个就要遭受众口铄金,但说如今各州郡县,世家豪族盘根错节,哪个是好得罪的,一不小心就是众矢之的。陛下有心改革吏治,将殿下推到台前,未免太操之过急。殿下可想好该怎么应对了。”
小野微微弯了弯唇角:“何须想太多呢,考试嘛,只在‘公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