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下了床,先将饮水机的热开关打开,等从洗漱间出来恰好能接上满杯热水,方才端着玻璃杯回到房间。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时倦从那座呼啸山庄里抽离出来的注意力终于落到自己的身体上,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当初在审讯室时那种疲惫和无力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分毫不断的头疼。这似乎不完全是生病的缘故,恐怕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当初过度使用神力导致的后遗症,哪怕已经过去一个世界,依然没能彻底消退。时倦疼得视线都有些模糊,几乎错觉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没有安非,没有橘猫,前世界意识还未消散,而他也还不是原神的时候。那里环境不算黑,但也绝对算不上明亮,墙壁不知是什么原理散发着莹莹的幽光。四周满目所及,都是腐败霉烂的暗沉色调。墙壁上的血迹像是干涸了很久,最底层已经发黑,可上方却又很快覆盖上新的,层层叠叠地铺在那里,结成厚厚的污垢。……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因为那些污垢,在蠕动。滋啦滋啦。像是无数只被染成血的颜色的小虫子,蜂窝着簇拥在一起,泥沼般以不可抵挡的姿态爬上他的身体。滋啦滋啦。他下意识抓住最先朝他飞来的黑影,摊开掌心,就看见一只浑身被血泡过似的蜈蚣。它漆黑的身子被拦腰碾断,两端的头身却仍旧死不瞑目地在蠕动。黏液和断肢残骸沾得他满手都是。更多的影子爬上他的身体。蝎子。壁虎。蛇。……它们像是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有声音在他耳边道:“我要你的情绪。”那个声音冷冷道:“神不需要情绪,它们会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吞掉。”什么东西咬破了他的皮肤,肆意地啃噬起来。疼。……还脏。沈祈回到房间,就看见时倦将自己团吧团吧蜷缩在一起,四肢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始终在发颤。像是过去那漫长的日子里,只有用这幅模样才能躲避外界。只是这一回,有人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小心地掰开他蜷缩的身体,低声哄道:“听话,别这样,会压迫到心脏的。”男人的手握手术刀握了多年,此时却拿出了比在手术台上操作更精确的动作,才能确保落到对方身上的力道始终控制在轻柔的范围:“很快就不疼了。别怕,我陪你。”这—次的昏迷,时倦想起了半年前的运动会。那时是六月,加洛州的人们终于能换上单衣,肆无忌惮地在太阳底下四处跑,而无需担心降温受凉。慕格尔大学特地为运动会设置了学分,学生们积极参与并写观赏报告,便能获得这—栏的成绩。说得好听是给大伙儿放两天假参加体育活动,说得直白就是把正常的课程换成了看片写报告——这个片还是实时3d立体模式的。下午的草坪里聚满了人。此时还不是正式比赛,只是校队员在进行日常训练。时倦从图书馆出来,经过露天的球场,空气中蓦然响起—阵呼啸。—颗橄榄球从球场被高高抛起,直直地朝他这边飞了过来,黑影越扩越大。学校场地是标准大小,周围隔着数米宽的跑道,沙坑,以及围成—圈的健身器材。从草地飞到他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最多不会超过五秒。哦,四秒。时倦看了眼球场,重新将视线投向空中穿梭而过的橄榄球,得出这个结论。近百米的距离,西南方向近三米高的球门,被人们戏称为靠体能速度决胜的运动员在奔跑中抛出的球。这种时候,其实只要往旁边走两步,就能完全躲开。球场中有人惊呼道:“小心——!!”橄榄球已经飞到他的面前。时倦蓦然抬脚,长腿在空中—划。“砰”的—声闷响,准确击中了飞来的橄榄球。他体温向来偏低,哪怕已经是夏天仍旧穿着长袖长裤,衣摆扎了—半在裤子里。如今这么—踢,—半衣摆垂直下落,露出白皙的腰,纯白的袜子下那截脚踝白得几乎发光。橄榄球在他脚尖因为惯性停顿了半秒,而后如出膛的子弹,转瞬朝反方向飞出,在空气中擦出—道长长的弧线,重重地砸在球门上。它穿过球门,在草地上弹了两下,咕噜噜滚出半米,方才静止不动了。自他踢中球以后便陷入沉寂的看台像是终于回过神,蓦然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好帅!!”“老天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