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逐渐弥漫着桂花的芬芳,树叶由翠绿开始变成枯黄,她尝试念旧一场秋。
午休的时候,阿暮缩在沙发上,把灌好的热水袋放在小腹处,然后拿出一根银针扎着可以缓解疼痛的穴位。
四仔看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你又受伤了?”看到阿暮苍白的嘴唇和热水袋的位置,很快明白了过来。
“你下午休息吧,给你放半天假。柜子最上层有红糖。”
“好……”阿暮声音微弱地回答着,她还能不知道柜子哪层有红糖吗,在这个狭小空间里工作了几个月,她现在甚至把四仔的碟片分区都记得清清楚楚。
女人真苦啊,阿暮如此想着,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比较特殊,师兄们几个人挤一间房,但她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师兄们每月休沐一天,自己有五天;还有那些功法,很多都不适合女子,所以她能学得少,反而能更加深入。
可是亲戚来了真的很折磨,教她医术的大夫让她好好调养,但习武之人哪里能满足那些作息要求。五师兄以自己大学学历,从科学的角度给阿暮分析过,得出的结论就是每个人都注定有自己要吃的苦,看开了就好了。阿暮怀疑他大学读的是玄学。
五师兄总这样,爱说一些假大空的话,半天落不到重点。但奇怪的是,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你再去嚼读,又发现他说得似有几分道理。
但阿暮觉得现在还算好,至少知道大家都平安,也都各自过得好。没有因未知而衍生的恐惧,不用一颗心在热油里反复烹煎。她追逐一个结果,老天爷给了她一个结果,也许,这样也好。
“刚刚秋哥那边派人来递话,说你问他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问你什么时候抽空去拿。”四仔缓缓道。
阿暮一听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热水袋跌落在地:“人还没走吧?我现在就去好了,正好顺个车。”
“很着急吗?你不是不舒服吗?”四仔对于阿暮想一出是一出的状态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少不得问两句,“这个秋哥也是奇怪,都派人来递话了,直接给你带过来不就好了。”
“肚子痛都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已经没事了。”阿暮忙不迭地将东西收好,语气有几分柔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秋哥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秋雨凉寒,暮光尚暖。
“好啦!我已经分好了,这些是秋哥你的,先放在这。另外几包我一会儿带回城寨。不过开始泡酒的话还要等几天,七师兄的酒还没酿好,我这个药酒可不能拿普通的酒来泡。到时候我带着七师兄的酒来找秋哥你啊。”阿暮把重新整理好的药材用油纸仔细包好,对着一旁的狄秋解释着。
“早知道这样,你派人回我句话就行,这样也不必多跑一趟。”狄秋虽是这么说着,表情却很欣慰。
“没关系没关系,正好过来看看秋哥你。下周交租的时候我也会一起过来的,你可别嫌我烦啊。”
阿暮觉得狄秋有些地方跟师父很像,他们习惯于把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心底,用面具对人。不过师父的面具是高洁的雪山,狄秋是如沐的微风。假面很好地遮掩住几十年的过往与苦痛,仿佛笑谈一场空。
狄秋留阿暮吃了晚饭,不过阿暮临走时拒绝了狄秋派人开车的建议。她在城寨闷得久了,每次出门走动都觉得很舒心,于是虽然提着不少东西,但还是决定坐个公交吹吹风。狄秋也不跟她犟,只微笑着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秋天的雨来得忽然又磨人,本来这样的小雨阿暮是不在意的,大不了湿一些头发,一路小跑而过就好。偏生手里抱着不少珍贵的药材,都是沾不得水的,阿暮就地躲在了一排废弃门面的屋檐下。这离公交车站至少还得走上五分钟,阿暮只好祈祷着这阵小雨能快点过去。
察觉到视线的最偏处那些动静,阿暮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一次搂紧了怀里的药材。从出城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只是她选择装聋作哑。
这屋檐并不宽,雨点还是会飘到身上一些,阿暮想了想要不要背过身去,面对关闭的卷闸门站着,但总觉得有点鬼祟。
思索间,熟悉的脚步声靠近,阿暮呼吸一滞,马上强迫自己平复下来。那把黑伞举过来的时候,遮挡住了最上方的视线,但她依然假装眺望着远方,丝毫不在意那骤然降临的一幕黑帘。
那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手臂伸得直直的,伞面稳稳挡在阿暮的头顶,微一前倾,拦住从屋檐外飘进来的雨滴。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阿暮不想回头,可她余光扫见那人的姿势,便知晓他自己是没有遮挡的。她悄悄地把目光下移,果然看见那人的棕色皮鞋已经湿了前端,冷风混合着雨斜着不断往身前吹。她下意识地抬起右脚,想要把两人的距离缩进一把雨伞之下,只是刚挪过半步,她像触了电般又急速缩了回来。
别这么没出息了,只是淋淋雨,死不了的。阿暮心里想着。
眼看着最后一丝阳光躲进乌云里,这雨依然没有渐小的趋势,两人间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阿暮的小腹不争气地又疼了起来,像被撕扯和拉拽。她蹙了蹙眉,终是打破了沉默:“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现在说吧,说完请你消失,别再跟踪我了。”
十几秒过去,预想的声音没有传来,阿暮疑惑着侧过头。王九仍保持着举伞的动作和体面的距离,他也远远看着前方,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打湿,镜片上雨珠不断滴落。他眉眼间笼罩着几分疲惫,脸上难得地不带笑意,一本正经。
“……说完就要消失,我才不说。”他嘀咕道。
“你!”阿暮一时气堵,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侧回身子不再理会。
随便吧,爱怎样怎样吧,反正淋雨感冒不舒服的那个不是自己。
只是刚才那一眼,怎么看见他的耳垂上好像多了个耳洞?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地打什么耳洞。阿暮如果不是手里抱着东西,此刻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为什么又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风吹得很冷,阿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怎么自己反而先着凉了?头顶的伞好像换了一只手支撑,一件还带着温度的大衣披在了自己身前,阻挡着冷风继续侵蚀。她忍住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偏头。两人还是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小腹一阵刺痛,阿暮不自觉地紧闭上眼,抿紧了嘴唇。
“你又受伤了?”低沉的男声染上了一丝焦急。
“我好得很,闭嘴。”疼痛让阿暮多了些不耐烦。都怪四仔,要是他晚传一小时消息自己也能把针施完,至少能止去一天的疼痛。
阿暮抱着油纸包的手不自觉用力,感觉额上有冷汗流下,大脑一阵眩晕过后她只觉双腿发软,几乎做好了晕倒在地的准备。只是可惜了这些药材,这要怎么好意思再问秋哥要一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