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知软肋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像胸腔直接被打开,脏器裸露在外,心被血管包裹,每一下搏动都在发出盛大的邀请:要感知嶙峋的风动,要焚烬锋锐的刀尖。
王九疯一般踩着油门,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狂按喇叭的小轿车。直到开到空旷的道路上,那辆车也急速上前,与他的车并排而行。
“王九!阿暮是不是出事了?!”见鬼,卷毛的声音怎么从边上响起。
王九此刻才抽出一丝理智看向左侧,是十二少开的车,副驾驶的蓝信一正趴在车窗上对自己吼着。他手里还拎着一只珍珠耳坠,那坠子在阳光下摇曳,像极了少女的眼泪。
“有线索就说!”王九一边开车一边大吼,他对绑架阿暮的人根本没有头绪,这些家伙能这么快跟上来,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我们能有什么线索!路过果栏看到吉祥的车,下车的时候在巷子口发现一滩血和阿暮的耳环!然后就看到你这个混蛋冲出去了!”蓝信一脑袋伸在外面,头发被疾驰的风吹得乱七八糟,声音比风更焦急。
弄了半天他们也什么都不清楚。王九还是一头雾水,自己得罪的人根本数不清,他从来没害怕过报复这件事,更是从来没想过那些人会找到阿暮头上。阿暮很强,可她更适合做一个独行江湖的女侠,一人一剑惩奸除恶,来去都如风。
□□太复杂了,英雄义气不过是台面上的借口,暗杀、离间、威逼、利用,阴暗和残忍才是这个社会的本质。她本不该明白这些的。
“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我一个人进去,你们想办法救人。”王九特意让十二少把车停在远处,那工厂不过一扇大门,但墙上留着检修梯,可以爬到最高处,他们俩但凡能凑齐一个脑子应该都能有办法进去。
门打开的那一瞬,王九看见阿暮像一只折翼的鸟儿悬在空中,脸白得如纸一般,唇边血色触目惊心,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生气。他一下子定住了,脑袋里炸开一道闪电。
这本该是他一个人的因果。
王九跪下的时候瞥见了那两家伙从五楼的窗户里钻了进来,面对工厂里的情况都是一脸的震惊。两个废物,赶紧想办法救人吧。
下跪,狗叫,自残,他全都不在乎。如果一只手不够的话,两只手都还给陈老板也没关系,只要能保证阿暮的安全。他以前不懂什么叫无辜,现在他明白了。
可谁也保证不了。他把刀插向太阳穴的时候,蓝信一刚刚翻出四层的栏杆外,拼命地伸着胳膊去够那根吊绳。很好!王九右手向下垂着,他随时准备用手边的碎玻璃发动攻击。这个陈老板不过是个草包,如果不是害怕,他根本没必要叫上这么多人。
可是他确实也做到了,把阿暮伤成那样,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自己所有的防御。
王九感受着刀尖割裂着脸颊,像火一样灼热的痛,他尽量放慢着动作。等蓝信一拽紧那根吊绳,等阿暮平安落地,他会慢慢跟陈老板讨要代价。
蓝信一一手抓着栏杆,整个人几乎悬在走道外,他终于拉住绳索了。可笑意还没来得及从他脸上出现,原本绷紧的绳子忽然瘫软在手中。
阿暮在坠落,她自己割断了绳索。
他早该想到的,任何情况下阿暮都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不在乎自己遭受的一切,可她在乎,即使处于最绝望的深渊里,他们仍想着彼此救赎。
他疯了般往前冲想要接住她。他知道这个高度意味着什么,阿暮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无端承载着自己的罪孽,于是无法阻挡地跌至地狱。
一截长绳出现在阿暮的手腕上,并迅速绕了几个圈,求生的本能让阿暮反手抓住长绳,然后跌荡至二层的走道。阿暮恐怕是没有力气再扶住拦住,直接顺势松了手,然后狠狠地跌在金属地板上。
“十二你就不能注意点吗!”蓝信一大吼。
“还能怎么注意!能捆住她都该求神拜佛了!”十二少见阿暮已经安全,把手中东西一丢,和蓝信一一起从四层的栏杆开始向下跳跃,飞快地来到二层的阿暮身边,拦住已经围上来的一群打手。
王九立刻转过身,有两三个反应快的打手已经冲了上来,他将愤怒注入拳脚,干净利落地将他们击退。走到已经被突然的变故吓得颓然倒地的陈老板面前,王九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直接上去拧断了他的右手。
这些打手显然是陈老板临时雇来的,周围几个人见状直接往外逃跑,王九没有拦,甚至陈老板的血溅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兴奋可言,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向着楼梯处转身的那一刻,就看见了阿暮跌跌撞撞的身影,她抬头看见了自己,然后飞奔而来,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
王九见她连跑步都不稳,心里难受得要命,大步向前将人搂在怀中。他觉得香港的雪不会比阿暮更像棉花糖,稍微用点力都怕怀中人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