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李相筠甩开裴承的手。
两日前,她就收到裴承往羊集县而来的消息,但没料到他会早半日赶到。
“对不起。”
一道极轻的声音落在耳边,李相筠眼睫掀起,凝视裴承。
从前没有认真瞧过,现在仔细看来,裴承的瞳仁并不是深黑色,在阳光下发棕,是一种红到极致的暗棕色。
他的母亲是裴家本支的血脉,他应该也带有或多或少蒙贺外蛮的血统,所以有些特征并不完全似中原人。
更艳丽,更野性。
有人将裴家人形容为穿在绫罗绸缎里的野兽,并不是夸大其词。
无论现在他们看起来多么彬彬有礼,像个人,但皮囊下还藏有血淋淋的兽性,就像他们的族徽,两只互相吞噬的蛇,代表他们永无止境的厮杀与斗争。
一个不会安于平稳的家族,让人不得不防。
“臣以为殿下要摔,所以才擅作主张相扶。”裴承道:“殿下若觉得冒犯,下一次臣一定袖手旁观。”
李相筠反手摸在后颈上,那本无知觉的伤处这时候有些发烫。
她道:“裴少保冷眼旁观的时候比积极相助的时候还叫人安心点。”
李竹芸还要看药,李相筠先回到县衙后院的住所,关好门,拿铜镜照。
她突然有点介意这处伤。
芷姐从前问起过她右边后颈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她以为是和人打架不小心磕伤的。
然芷姐还说多一句,再怎么玩闹也不能太过火,咬人更是不应该。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打架不能输阵,咬人也不过火,并没有往深里想那时芷姐想说的是,这处伤痕是咬痕。
她对着铜镜镜子看了许久,都过去六七年,痕迹已不明显,但沿着颈窝锁骨两侧,明显是两排对称还带有弧度的痕迹,两个锥形伤小却深,旁边四个浅呈长片状。
李相筠比划一下,大概是有人在她身后,斜着脸,专门用犬牙咬了她一口。
是谁?
她缺失掉的那一块记忆好像藏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天星草……
是了,她也种过天星草毒。
假如她的记忆是因为天星草失去的,刚在小厨房里,她闻了不到一刻钟的药味,脑海里就浮出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或许,那并不是莫名其妙画面,而是她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李相筠把衣襟拉好,捧着那面铜镜呆呆坐了许久。
镜子中的人熟悉又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李相筠才回过神,起身推门而出。
门外邓谦站在院子里,前面拦着裴承。
“裴少保有事?”
裴承道:“的确有件要紧的事。”
李相筠还想赶在关娘子把药喝完前回去,边往外走边道:“晚些再说吧。”
裴承转身跟上,“殿下在长安摆那么大的阵仗,汪正阳气得在拿太子党出气,殿下觉得这件事不要紧?”
“裴家在西南没少战事,两军对弈时,你关心下边一兵一卒的生死岂不是寸步难行?”
裴承看着李相筠的侧脸。
小太子鼻梁高,下颚线柔和精致,一张温软的脸,偏说的话残忍又无情。
裴承道:“殿下敢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原来早有谋划,放着长安乱成一锅粥,自己仗着一片为圣人取药的孝心避开纷争,等个把月回去,再清扫战场,坐享其成。”
“那不叫坐享其成。”李相筠纠正道:“那叫秋收硕果。”
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