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吏瞅着卢知照面熟,又实在不敢得罪安明公主,未有一刻怠慢:“今日不比往常,您稍等,末官须得禀明掌院大人。”
卢知照偏是半步不让,一只脚已然踏过门限,斜眼睨着那小官:“掌院大人在再好不过,这门是我要闯的,我自会与他解释,你同我一道进去,便是尽了守门之责。”
小吏不语,提着心吊着胆,跟在她身后。
卢知照一进去便瞧见正堂内聚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她穿过人群,引了一众怪异的目光,这才见到了跪在堂下的李玉章一行人。
胡继辉则高坐明堂。
未等她出声,那小吏已经近前:“掌院大人,末官失职,未能拦住堂下这位大人。”
胡继辉颇为意外:“不知卢姑娘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卢知照又将那玉制腰牌自袖中掏出,晃他一眼:“在下奉安明公主之命召李玉章前去问话。”
“呵呵,姑娘说笑了。”胡继辉面不改色,只瞥一眼犹跪在堂下的人,“李氏乃是外臣,怎会有幸得见公主,即使曾打过照面,这两人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卢知照气势丝毫不输,不客气地呛他:“大人这是质疑公主旨意?您若真是好奇得紧,便同我一道回去赴命,顺便亲口问问公主究竟寻他何事。”
胡继辉面上善色全无,往卢知照处走了两三步,半俯着身子贴近她:“别话里带刺地同本官讲话,这世道打狗要万万留心主人,你该庆幸这一点,不然你连翰林院的门也进不来。”
狗?
卢知照哂笑:“大人讲的对,不过新犬同旧狗撕扯,掉面子的也是主人罢,我尚能伏在主人膝下吹吹风,你待如何?”
胡继辉依旧不饶:“娘娘最难容忍有人假借她之名……”
话没讲完,便被卢知照出言喝断:“大人还没忘记娘娘秉性,再好不过!”
“哼!究竟是谁假借娘娘之名蓄意谋事,还要我往下说吗?”
她望向他的眼神愈加冰冷,让他一瞬记起了他的前主子,声势弱下去几分。
卢知照见状迅疾望向李玉章:“李大人,请随我走罢!”
堂下之人俱是一愕,胡继辉沉思着,他原先觉着皇后不会出手管此事,区区一个庶吉士,他出计焚了工部旧料,顺带将其打入牢内候审,再在狱内使些手段,文弱书生抗不过牢狱之灾也是常有的事,以此永绝后患。
谁知这卢氏丝毫不退让,还扯出了什么安明公主,他背靠陈立康是不错,但断断没有违逆皇后的价码。
他早年为皇后做事,没有比他更清楚陛下对皇后的情谊。
罢了。
且不论如今的陈立康地位何其稳固,涉案的物证也付之一炬,没必要再为着区区一个庶吉士的命得罪皇后了。
卢知照如愿携着李玉章离开。
“慢着。”胡继辉狡黠一喝,拎着那守门小吏的后脖颈,往卢李二人处一推,“你就随李大人走一趟,好好看,仔细着听,休要再怠慢差事,务必将他平安送回!”
卢知照面不改色,冲着身后的两人:“这就走罢!”
回程的步速比来时慢了不少,她的心却没有片刻放空,她清楚得很,撞南墙的痛就在前面等着她。
没办法,南墙于她是一片烈艳的红,暖炉似的,困住了也围拥着从前的她。
撞得值,她想。
颤颤巍巍走了好一会儿,李玉章终是憋闷不住,喉头干涩,羞愧难当:“卢姑娘,在下对不住你。”
卢知照淡淡道:“李大人哪里的话,你得公主赏识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幸事,方才胡大人刻意刁难于我也并非你的过错,何需你来致歉?”
至明阑殿外。
她脚步放缓,看一眼那位小吏,暖心地提醒道:“安明公主脾气古怪,你进去后紧跟着我便是,她不问话,你不作声,若她开口问话,你不知如何将话说得委婉,便递个眼神给我。我既将你牵扯进来,便会对你的生死负责。”
离了方才的情境,仔细一看这小吏,却见他十三四岁光景,长得白白净净,听了她这话也不见怯懦,端正身子应:“末官明白了,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