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村庄一片漆黑,与长安城的灯火辉煌形成鲜明对比。这里零星几家透着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萧索。孙二家破旧的屋舍静立在寒风中,门板腐朽,隐隐散发着酸腐的气息。
裴涧涧深吸一口气,捂住口鼻,推门而入。油灯点亮后,昏黄的光芒映出简陋的陈设:一张破床,一个灶台,还有一张满是灰尘的长凳。这屋子显然空置多日,了无生气。
夜间寒冷,但她此刻不想躲在温暖的被窝中。她一面翻找蛛丝马迹,一面赌着那孙二会不会夜间返回。然而,屋内冷风阵阵,荒凉破败,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
就在她小心地翻动床铺时,突然,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声音愈发清晰,直朝这间屋子而来。裴涧涧心下一紧,立刻吹灭油灯,屏息藏于门后,耳中只剩心跳声回荡。
“涧涧,我知你在里面。”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裴涧涧微微一怔,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是宋淮,不是她等的孙二。
“你怎么来了,又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门被缓缓推开,黑暗中宋淮的身影愈发清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村中有大理寺的人盯守,他们看见你进了这屋,便通知了我。天色已晚,宵禁将至,你随我回去吧。母亲很担心你,阮青也挂念得紧。”
裴涧涧咬住下唇,沉默片刻,随即低声道:“你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孙二回来。”
宋淮没有立刻作答,屋内陷入短暂的静默,只有风声穿梭门窗间的哀鸣。良久,他低低说道:“涧涧,识人断案乃是大理寺的职责。如今他们已调动官兵,守在各处赌坊。你如此做法,真的只是徒劳无益……随我回家,等消息好不好?”
“等消息?”裴涧涧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原本紧绷的情绪瞬间爆发,她转身怒视宋淮,双唇颤抖,声音沙哑而尖锐:“你总说等消息!等消息!不是你的亲人,你自然可以等得心安理得!”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积压了多日的愤怒与委屈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人头落地吗?”
宋淮的脸色在微弱的月光下似乎苍白了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却未开口辩解。片刻后,他忽然一步上前,将裴涧涧紧紧抱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令她无法挣脱。
“不是的……”他的声音低哑,近乎喃喃。
裴涧涧却已听不进他的解释,失控地挣扎,拳头无力地捶在他胸口,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放开我!宋淮,你放开我!”
宋淮不为所动,他的双臂如铁般箍紧她,将她所有的愤怒与痛苦一并锁在怀中,“哭吧……哭出来就好。”
裴涧涧听着,怔住了。她停下挣扎,任泪水肆意流淌,终于在他的怀中无力地瘫软下去。宋淮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她,仿佛怕她再一次溃散。
许久之后,裴涧涧才缓缓平复心绪,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心中苦笑,自己这是在闹什么呢?父亲尚在狱中,魏国公府岌岌可危,倘若没有宋淮的支持,她甚至连案件的只言片语都无从得知……
从未有过的憋屈感像洪水一般,在心底翻腾不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握紧手中的剑,掌心已然沁满冷汗,却感到无力如同捧沙,越用力,失去得越快。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宋淮,唇齿微颤,低声道:“对不起……”
宋淮望着她,眉目间满是心疼,他轻叹一声,声音柔和而低沉:“涧涧,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不该阻拦你……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语气中夹杂一丝隐隐的焦急:“我刚收到消息,赵鹏在流放途中半月前逃脱,如今踪迹全无。”
裴涧涧闻言一怔,怔怔地重复道:“赵鹏……逃了?”
宋淮点了点头,眉头紧蹙:“此人性情乖张,睚眦必报。若他有机会,绝不会放过你……”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裴涧涧听得心头一紧,赵鹏的疯狂她早有领教,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怀疑他……会藏身长安?”
宋淮深吸一口气,眼神冷峻如霜:“他与我积怨甚深,如今魏国公府深陷危机,长安无疑是他复仇的最佳之地。”
裴涧涧听完心中五味杂陈,现在最该担心人身安全的不应该是他自己吗?
她轻颠手中剑,嘴上强装镇定:“你放心吧,我手里有剑,自保不成问题。”片刻,她低声补充道:“倒是你……也要多加小心。这些日子,别让祁安离你太远……”
她的话还未说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赵鹏逃脱不过数日,魏国公府便突遭陷害,罪名却牵扯到一个与府中从无瓜葛的村痞……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