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放了她么?”我用商量的语气问。埃洛耸一耸肩,“亲爱的,你明明知道。”可还是得问一遭,虽说我本身也不过是阶下囚而已。我坐在椅子上瞧着我的新狱友,才注意到她的长相,三十岁许,瓜子脸面,神情冷淡,眼神却有隐隐的脆弱感,假使给她梳洗整齐,相信她该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埃洛收起刀子,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你们俩不许太亲近。”我没搭理他。埃洛边走边脱下外衣进了卧室,他一走开女人便张大眼睛祈求我救她,我摇摇头,给她看长时间被绑住留下的红印与伤痕。她失力地垂下头,忧郁地说:“他会杀了我的。”我讲不出任何安慰的句子。“我甚至都不认识他。”女人又说。“埃洛?齐婴?有印象么?”女人只是摇头,半绺长发蔫蔫地贴在颧骨,露出伶仃的苦相。“我犯了什么错”或许你没错。或许只是埃洛有病。我走过去喂了她几口水,埃洛穿着一件透明的长雨衣从卧室出来,夸张地叫道:“你真正善良得让我感动!”我叫他闭嘴,自己静静地看起他从便利店买回的科普杂志。埃洛粗鲁地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往厨房拖,她惊惶沙哑地叫喊求我救她,我告诉埃洛:“她说不认识你。”“谁说这是为了我了。”埃洛朝我歪歪头,“亲爱的,来帮个忙。”我嫌恶地转过脸,继续盯着杂志。“遗憾。”埃洛说。拖拽女人进了厨房。撕心裂肺的惨叫,咳呛,腿咚咚地踢踹地板,咻咻的气管被割断后残破的呼吸,而后声音减弱,直到一点儿也听不见了。我将眼睛缓慢地眨了一眨,杂志翻到下一页,彩色照片上猪笼草的捕虫笼涨满雨水,一只虫子在笼缘探头探脑往里张望。没多大会儿埃洛用手背擦着脸上溅的血点子走出,对我讲接下来一周食物都有着落了。我骂他滚蛋去吧。埃洛不知被触动哪个奇怪的按钮,咯咯笑说他开玩笑的,“我才不会叫你吃那么恶心的东西。”说得跟你没逼我吃过其他恶心东西一样。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我可以帮你处理尸体。”埃洛讶异地看着我,略微动摇一瞬,“不行,亲爱的。”他最后还是说,“你就乖乖待在这里。”“我都要闷死了。”我说,“只要能让我出去一趟,我愿意帮忙。”“那么就帮我这个忙,”埃洛给我理了理褶皱的领口,“帮忙在家等我回来。”“那至少答应我一件事,”我取下手腕上的表,“这个坏了,你拿去把它修好。”“我能再给你买一只。”“只要这个。”我坚决地说,“我只戴用习惯的。你知道我的。”“我当然知道。”埃洛温柔地说,“总是待在自己舒适圈的懒鬼。”他没有拒绝。埃洛一手各拉着尸体的一条胳膊往前拖,空不出手,便让我把手表塞进他的口袋,他身体向右微侧,而后却把左侧的口袋转向我。我凑近他时看见女人脖子两侧深邃破烂的伤口,仿佛是森红、巨大的嘴巴在咧嘴笑,其中深深地勒进一圈圈透明的细线。“鱼线。”埃洛不无得意地解释,“很聪明,对吧。就这么一根细线,好用得不得了哩。”“快走吧。”我催促道。埃洛不管手中还握着死人手臂,侧头在我脸颊重重吻了一下,“我的小妻子,”他轻佻地说,“等我带着你修好的首饰回家。”我在他肩上轻轻一推,他离了我,用指纹打开门锁,拽着那死去的女人拖沓地推门去了。60、皮埃罗19浓厚的一场大雾笼罩住整个错落的城市,金色晨曦穿破云层,而后被潮湿粘稠的雾裹住。一只麻雀笨拙地掠过疾驰来的车辆,擦着车顶射进灰色的树丛中。我坐在公园长椅上,捧着一杯滚烫的咖啡,金冬树也捧了一杯站在我旁边。她穿了一件温暖的暗黄色毛呢大衣,单薄的长裤,脸蛋冻得通红,我告诉她穿得太少了,她却说冷一点要有助于保持敏锐。我觉得好似许久未见到她,便这样向她坦言,她因为太冷把单手放进口袋,又跺跺脚,才说道:“因为我们是有挺久没见的了。”我们每说一句话都有白气呵散,实在是个寒冷的时节。我们默默相对着想自己的事情,不着急开口,这种熟稔而亲密的感觉是我习惯了的,过了一阵子她说起自己这次的经历,说是差点给逮住,“他从我背后放枪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心说不能够啊,我可不是为了被坏蛋打死后沉尸海底人间蒸发才来演这出碟中谍的。没道理我比走私贩子还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