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什么啊?”
萧扶光嗫喏道:“人生于道…”
“大声!”
“人生于道,自当死于道。”萧扶光大声说。
华品瑜将手背在身后,与白发作伴。
“生于道,死于道。你生在皇家,出世便肩担重任,这是你的生道;为国为社稷亡,这是你的死道。”华品瑜忽然低头,严厉地看着她,“可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一声不响跑去峄城,最后还给自己下毒?你想在鬼门关走上几趟啊?”
萧扶光将身子埋进桶里,不敢看他。
“萧扶光,你以为你的命是在自己手里攥着的,想生就生,想死就能死吗?”华品瑜又道,“为师年纪大了,日后若再有这种事,有谁会来救你呢?”
萧扶光鼻子一酸,抬眼望着他:“如果不这样,老师就不会提前来了。九月二十九,老师赶得及吗?能喝上学生的喜酒吗?”
华品瑜叹了口气,转身冲檐下站着的清清道:“给她收拾收拾。”说罢便去了内室以避嫌。
萧扶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只是身体还有些不适,走不出两步便没了力气。
她半废人似的躺在榻上,华品瑜进来后替她把了脉,又同清清等人交代了饮食上的忌讳。
萧扶光看在眼中,知道他这是不气了,才敢开口:“老师是觉得我不该嫁人。”
“也不是全是因为这个。”华品瑜摇头,“为师从前也常说,不将你当个女孩儿看,可说来这三年间你做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真不将你当做女孩儿?家中武备百人,你以为你那点儿本事当真走得出去?”
萧扶光看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老师,不关父王的事,是我想回京。”她瘪嘴道,“我不甘心,我想知道我娘究竟如何得罪了檀家人。如果因为檀沐庭是陛下的人,我就更不明白,为何他们不找我父王,不找我,偏要找上我娘呢?”
华品瑜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娘病情被延误一事,你同殿下说过吗?”
萧扶光摇头说没有:“我怎么敢?我若说了,他会沉得住气吗?父王已经筹谋了六年,我若告诉他,檀沐庭必然活不成,可太极殿也要易主了。这样一来,他便不是声望名利都在的摄政王,便是篡位的小人了!您从前同我讲过,一口井哪怕枯了,可认定井下有水的那一刻它便是口与其它无异的井,只要认准了它,继续打下去,早晚有一日能出水。父王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一辈子有多少个六年?他因母亲与我已经放弃了储位,我岂能再看他做被人戳脊梁骨的小人?”
华品瑜听得连声叹息:“你啊…你俩还真是父女,他不想让你被人戳脊梁骨,你也不想他被人说道。生在寻常人家就罢了,父慈女孝。可帝王家哪里容得这些?手足阋墙,父子相残者比比皆是…可,你既想瞒着,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了吧?”
萧扶光点点头:“我有一个万全的法子。”
“什么法子?”华品瑜有些好奇。
“阿寰临终前曾告诉我,皇祖曾造有一支金爵钗。”萧扶光道,“阿寰提起,皇祖年轻时曾说,日后要儿女满堂,想要立哪个做储君,便让他掷出金钗,中者为储。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此钗便遗失了。陛下虽已继位,却未有金爵钗在手,他曾囚禁中贵人韩敏,强迫他交出遗诏和金爵钗。只是中贵人刚烈,已自尽保全了他体面。学生想,是不是拿到这支金爵钗,父王就能名正言顺要他禅位了?”
第257章
好战之主(五)
华品瑜认真思索了一番,谨慎道:“如若闵孝太子所说为真,国之储君,竟要掷金钗来选,未免太过荒唐…为师也作赤乌之臣二十载有余,他虽怯事,却并不糊涂。”
萧扶光又道:“阿寰是在皇祖驾崩那日随兖王一起入宫,他真真切切地听到过,的确有金爵钗这么个东西。他死前所说,我信他不会骗我。”
华品瑜背倚团花座,问:“除此之外,太子殿下可还听说过什么?”
萧扶光将萧寰对她所说之事原原本本叙述一遍,末了还道:“老师,我正是想不明白,才想要问您,您主意最多,也了解皇祖,您说,他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华品瑜垂眸思索一番,忽然抬头:“据你与闵孝太子二人所言,为师倒是觉得,兴许先帝在隐瞒什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小狐狸,你仔细想想,他究竟是真遗失了金爵钗,还是在等金爵钗择主?”
萧扶光中毒之后,面色本就不太好,经他这样一问,更显得人精神不济了。
她低下头,过了许久才说:“皇祖他,在民间曾有位红颜…”
“等等,你先不要说,容为师一猜。”华品瑜站起身道,“那妇人定诞下过一子,且年长于你父王,对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