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小声道:「您得忌口!」
「阿蘅丶阿芷你们吃。」问真道:「我这清粥小菜,味道清淡,只怕你们吃不惯。」
季蘅恍然回神,忙道:「这就很好了。」
季芷瞥他一眼,懒得提醒他,他方才数着米粒吃粥是什么样子。
问真却温声笑道:「我吃不得那些,你替我吃两顿好不好?」
她想要纵容一个人时,似乎是没有限度的,季蘅哪里招架得住这个,糊里糊涂地点了头。
季芷莫名觉得她和凝露在这好像有些碍眼。
问真的身体恢复其实很快,季芷后来觉得她发热可能不只与牛痘有关,和她近日一直心绪重重有关系。
季蘅出去要大展身手做一顿汤饼,季芷和问真在房中扶脉,她仔细地写好药方,轻声对问真道:「我不知娘子为何忧心忡忡,或许是什么我们这辈子都经历不到的大事,我无法为娘子分担。但作为医者,我只有一句话劝娘子。」
问真看向她。
「人活一世,父母亲友,百事缠身,但说到底,是赤条条来丶孤零零走,自己先要懂得珍重自己。」
问真扶额轻笑,「我岂有不明白这个的道理。你放心吧——」
她见季芷郑重地望着她,知道季芷的担忧之情并非作假,便安抚她道:「原只是我自己多想。烧这一场,脑袋烧得糊里糊涂的,倒想明白一些事。你放心,我不会糟践自己身体的,我还等着到老,咱们一起归耕田园呢。」
季芷嘴角露出一点笑,「我为娘子效力一辈子,老来还要替您种地不成?」
「到时候你可别种!」问真是假风雅,但她可太明白季芷这种一身书香,裹挟着旧朝名士风范的风雅人到老都爱干什么。
有几个不效仿陶渊明的?
季芷此刻心绪坚定得很,完全不认为自己有后悔的一天,二人说笑几句,季蘅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进来,一点纯粹的面香,问真尝了口汤,是用豆芽和菌菇吊的高汤,味道……还算不错。
她见季蘅眼巴巴地望着她,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季蘅顿时松了口气,眼睛亮起。
凝露又将预备好的小菜点心一碟碟摆好,又为季蘅安好碗筷,二人仍是面对面坐着,季蘅吃口汤面,原本觉着还好,再夹一口小菜吃,眉头便微微皱起。
问真扬眉看他,「怎么了?」
季蘅有些懊悔,「含霜娘子还送了菰米饭进来,娘子吃饭吧。」
他的手艺只能说是普通家常水平,这年头调料又少,味道堪堪过得去而已。原本吃着没觉有什么,与含霜等人预备的这些小菜一比,才觉出高下来。
按问真平常的饮食水平,吃他做的汤饼,完全是消费降级。
问真笑了,「做得挺好的。」
她不是完全违心,不用鸡鱼高汤做汤饼,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不错了,她素日对饮食讲究,但其实不是完全挑剔,偶尔出门时,吃些街头小食,能品出其中妙处。
季蘅更不好意思了,闷头将汤饼端回来自己吃了。
吃过饭,问真在院子的凉棚下闲坐消食,她在病中,凝露不许她看书,嫌费神,含霜不在,凝露成了凶巴巴的管家婆,问真知道她这段日子日夜悬心,倒舍不得和她拗,干脆不看书,坐在庭前赏花。
一柄檀木骨的团上,白绫面上绣的仙鹤青松,扇骨镂空处咕噜噜滚着两粒香丸,摇起来透出一点百合香。
季蘅郁闷了一会,又振作起来,决心要征服厨房。
问真慢悠悠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倚着凭几吹晚风。
往日哪怕休息,心里总想着许多事,家事丶外边的事……心里总装满了东西。
难得病这一场,倒把身心都放空了,什么都不去想,心里只放眼睛看到的人丶花丶云丶风景。
渐渐倒真有岁月静好之感,黄昏的清风徐徐,吹在身上格外轻柔舒服。
季蘅吃汤饼出了一身汗,刚沐浴过,家常穿着白绫袍子,长发松散,是与平日装扮整齐不同的家常俊逸。
问真见他神情变幻,心中好笑,摇着扇轻轻拍他的发,「不是和云岫学琵琶吗?学了这大半年,可学出什么成果?」
季蘅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惊讶地看向问真,反应过来:「您一直知道!」
「云岫可不会瞒我。」问真笑吟吟道。
季蘅懊恼,「我本想给您作生辰的时候表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