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入学吧。」大夫人轻轻地,无声一叹,然而态度一直很坚定,「这些长辈故事,事关他们生身母亲,总是要叫他们知道的。」
不然万一叫人言语挑拨两句,就认为是徐家或者问真害了昌寿,生出异心,岂不成祸患?
他们能对徐家做的事情或许有限,但若恨上问真,对问真来说绝对是致命之伤。
大夫人绝不能容有人想要伤害她的孩子。
哪怕两边都是骨肉,总有轻重。
扣眼珠子是疼,又岂有挖去心肝痛?
大夫人神情坚决。
大长公主面露赞同之色,见问真没有言声,又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认为他们太早知道,心中太痛苦。但是你们感情这样好,如果真叫他们以为是你杀了昌寿,抢夺孩子,他们心中岂不更痛?」
徐问真道:「我只是在想,皇后还是太有闲心了一些。——明瑞明苓那边,入学后再迟几年说最好,刚入学太早,只怕听不明白,到外面乱说露了行迹反而不好。这几年,他们仍在我身边,哪怕皇后想动什么手脚是有限的。」
先不说皇后如今剩下那小猫两三只,连种菜都嫌不够用的人手,以明瑞明苓身边的防备水平,今早明苓身边有一个妈妈多说半句闲话,半日之内没被踢出明德堂,算徐问真改念佛——慈悲了。
「事情的真相我并不反对告诉他们,昌寿之死,倘若最后连她的孩子们都不明不白,岂不是太委屈了?」
她不想养出两盆经不住风雨的温室花朵,他们总要走出她和家族的庇佑,成为家族的新一代力量,如果连一点母亲之死的真相都舍不得告诉他们,能养出什么顶天立地的当家根苗。
想起早逝的可怜的侄孙女,大长公主闭了闭眼。
徐问真不欲多说这些影响心情的事,笑着道:「阿娘一早走前,嘱咐厨房煮好紫苏酒来饮宴,还叫人备好的红羊枝杖,正巧田庄上送鲜物来,我翻单子,叫人添了香木炙鹿丶酒醋鱼鮓丶水晶脍等冷热酒菜,咱们不如到园子里暖香阁中吃,那里的老桂树如今还花开未谢,稍一靠近便是阵阵花香扑鼻。」
大长公主听了说好,命人呼了娘子丶小郎们下学过来,叫大厨房递上菜单子来,每人勾选想吃的菜式,在暖香阁里热热闹闹摆三大桌。
问满从七房院里与见明一同过来。
她听说家中出事,下午连忙告假回来,在七夫人房中留了半日,这回大长公主传唤,她才赶了过来。
徐问真瞧她脸色不大对的模样,招手叫她到身边暖和处来坐,倒了一碗茶给她:「怎么了?」
见明欲言又止,问满抿着唇摇摇头,坐在她身边垂着头喝茶。
大长公主见状,脸色有一瞬的微沉,复又笑了起来,「看我们满娘这小脸,被外头风都吹皱了。还不打水来服侍小娘子洗脸?」
上房内婢女们立刻忙碌起来,有条不紊地用铜面盆打来温热的水,并取来面药丶郁金油丶蔷薇水等物,徐问真道:「我前送来的面脂是用金银花露调的,肌肤干痒时用不错,取来一些吧。」
婢女应声而去,不多时果然取来一个小巧的官窑净白彩绘忍冬花圆钵,温水对着蔷薇水净了面,一点柔和馥郁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清香的面脂在脸颊上薄薄涂开,原本紧绷的问满渐渐放松下来。
徐问真握了握她的手,哪怕有暖茶温着,冰凉僵硬。
大长公主问:「你们娘怎么没来?」
见明站起来,回道:「我娘说她整顿梳妆一番,吃一些再来,叫我代为向祖母陈情,请祖母恕罪。」
——然而他进屋的时候是板着脸,显然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长公主看了跟着问满和见明同来的妈妈一眼,那是早些时候徐问真从公主这借过去照看七夫人的人,老妈妈眼神示意问满,大长公主心里明镜似的。
这是七夫人今天在王家的那里受了怕,在问真手里吃了瘪,对着宝贝儿子不舍得发作,便全排喧到问满身上了。
如今七房全家,徐纪七夫人是舍不得惹的,见明见新她舍不得,问圆是心虚加上不敢招惹——吵不过,问显大多时候还是小心肝,就剩问满这一个看起来好捏的软柿子。
问满本性腼腆柔弱,平日里虽有些主意,但比起问圆那天不怕地不怕,撸起袖子就敢干的可差远了,问圆一回家,她就如小雏鸟回到大鸟妈妈怀里,更经不着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