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满行礼应是,又关怀七夫人几句,方轻轻退下。
秋妈妈看着她进退得宜丶仪举从容的模样,眼中不无骄傲。
七夫人将手里的丝帕攥得皱皱巴巴,没大好气地看了秋妈妈一眼,「我这样说总没错了吧?」
秋妈妈并不在意她的脾气,含笑端来一碟梅子,「六郎的婚事自有大夫人带领二夫人丶六夫人筹备操心,娘子何必为之多虑?如今您的头等要事,还是养好身子。」
七夫人眉目微舒,秋妈妈却又道:「何况咱们六娘如今不过是跟着学习,又能经手多少要紧事?娘子您叫六娘留心,既不能对咱们了解情况有何帮助,又叫六娘与大夫人等人生出二心,不能专心学习,如此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如何做得?」
七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秋妈妈温声和气地继续道:「六娘生在公府,是公主与国公爷的孙女,已经尊贵至极,这些小道阴私,原不是六娘该考虑的。六郎与七郎的婚事一同筹办,大夫人对七郎的婚事上心,六郎的婚事自然会跟着体面周全,何况大夫人对这些事一向一碗水端平,处事公允,娘子又何虑之有?」
见七夫人皱着眉,秋妈妈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您心中对大夫人多有芥蒂,大夫人心性宽大,对您格外宽容——」
「我对长嫂几时不是恭恭敬敬,几曾与她做过对?」七夫人有些委屈,「在外头从来是长嫂指哪丶我就打哪,人都说我听话!」
秋妈妈无奈,「这是奴婢要夸您的地方,您处事宽大,心中虽有不平,却知道在外维护家族颜面,这是最紧要的地方。从前郎君丶娘子们都还小,如此够了,可如今,孩子们渐渐长大,咱们阿郎不过是个五品官,公主殿下和国公老迈,大郎君却官居宰辅,您说日后,六娘丶八郎这些孩子议婚,都要依靠谁?」
七夫人一个激灵,「长兄长嫂!」
「正是。」秋妈妈循循善诱,「大夫人处事公允,但人哪能没有私心?您看六房的常夫人与大夫人交情最好,素日有那织锦彩缎,大夫人爱分给问仙丶问芝两位小娘子。大夫人是如今的当家人,得她喜欢的孩子,哪怕六郎君无官无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七夫人隐隐有所感悟,秋妈妈继续道:「咱们六娘丶八郎都是好孩子,又是大夫人看着长大的,她自然喜欢。可您那样教导六娘,大夫人何等锐利的眼光?若六娘借着学习掌家替咱们房牟利,大夫人能看不出来?还能打心眼里喜欢六娘吗?」
七夫人连忙道:「多谢妈妈方才制止我。」
「老奴服侍七郎长大,又服侍娘子,与郎君和娘子一心,娘子何必与老奴称谢?只是从此以后,娘子千万要记得,同是一家人,要真正相亲相爱,私下便要少动异心,如此才能愈发和气,真正同心同德。」
要讲那些家族利益丶同气连枝,秋妈妈清楚七夫人是听不进去的,不如干脆将利益化为小点,落到她自己的小家上,更能叫七夫人清醒。
七夫人郑重地点点头,但秋妈妈清楚,她的小毛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改过来的。
好在她这副身子还算硬朗,还能再服侍在郎君夫妇身边几年,有她在,七夫人想要犯傻难!
幸好,六郎配得赵氏女,以赵家的教养,日后家中更能有个清楚明白的主子了。
秋妈妈这边紧急制定七夫人改造计划十二篇,赵家那边,有人正为七夫人而忧心。
赵大夫人叹了口气,「徐家这门婚事,哪哪都好,家风清正,六郎才学出众丶为人勤恳,唯有一点不足,便是她那个阿家。」
老夫人叹气,「咱们宣娘自幼养得金贵,哪曾受过半分委屈?纵是去年经了些波折,没闹到咱们家里来,我怕她嫁去后,应付不来阿家朝夕相对的为难。」
小赵夫人见两位长辈都满面揪心,笑吟吟道:「祖母丶母亲这话说的,咱们妹妹是嫁到姑母眼前去,又有大长公主疼爱着,还能在那府里吃亏?」
赵大夫人这几日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地叹气,「你姑母纵有十分护着宣娘的心,力是有限的,还能伸手管到他们房里?」
这似乎是个死结,在屋里做绣品做得心烦的宣娘走出来,闻声笑道:「祖母和娘如此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闯刀山火海去了呢。有甚可怕的,正如阿嫂说的,我嫁过去,正在姑母眼底下,又有徐家祖母疼爱,阿家纵有千百分本事,又能怎样待我?何况我不是面人捏的。」
「你就是通天的本领,还能使到阿家身上不成?」赵大夫人无力地道:「你这实实在在是孩子话,我丶诶!」
宣娘坐到母亲身边,亲亲热热地挽住她,「阿娘不要叹气了,总是唉声叹气的,对身子不好。」
赵大夫人既爱且怜地抱着女儿,去年为了宣娘的婚事,她是何等的焦头烂额,碰到合适的人选,恨不得红着眼冲上去定下。
可如今,一想到宣娘即将出家,又好像有人要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的痛。
赵老夫人久历人事,更加无奈,长叹道:「这嫁人为妇,其中辛酸,你这闺阁女子是无法想像的。你姑母再向着你,她毕竟是长房妇,对另一房的事情又能插手多少?做阿家的要磋磨息妇,多少法子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