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芷做阿姊的一面又占了上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客气地与秦风等人作别后,与季蘅回到院中。
服侍的夫妇忙迎上来,「郎君丶娘子回来了?烹着热热的肉桂茶,快喝两盏驱驱寒。」
又殷勤地迎二人进屋安座,拨好炭火,才服侍二人脱去大衣裳。
老翁拨好炭火丶抬来茶桌便躬身轻轻退下,婆子递上热茶,笑着道:「季阿嫂到前院刘嫂子家做针线去了,交代我们在家里守着,做笼饼的面发好了,知道娘子早早回来,阿嫂不知要高兴得怎样呢。」
热腾腾的肉桂茶下肚,季芷心里叹息,她真没想到,此生过上好日子,竟真是「靠弟弟」。
季蘅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季芷见状,轻声道:「于妈妈你去忙吧,我与阿蘅在这烤火说话,不必人陪着。」
婆子应是,又将茶桌向二人的方向移了移,挪到他们添茶更顺手的位置,才轻轻退下。
如此体贴细致,周全稳妥,时人称为「规矩」,这样的规矩,没有三四代富贵的人家是很难锻炼出来的。
季芷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喝了半盏热茶,忽然想起袖中的香囊,忙取出来,合着帕子递给盯着炭火出神的季蘅,「喏,娘子给你的。」
季蘅一惊,连忙将帕子接过,打开见是一枚银香囊,约有荔枝大小,捧在手上,精巧别致,香囊上镂雕的百合花似乎随风招展,活过来了一般,暗香幽幽,是清雅馥郁的百合芬芳。
如此小的香囊,捧在手上,却似乎沉甸甸的。
见他愣住了的模样,季芷无奈地蹙眉,「怎么傻傻的,平日不是很机灵吗?」
季蘅回过神,小心地将香囊收在随身的荷包中,「我还以为娘子是刻意要疏远我——在山上时,她分明离我那样近,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惊艳与喜爱,浓烈地铺卷而来,结果下了山,一切又都变回原本的模样。」
他的迷茫与怅然因这个小香囊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他握紧荷包,安慰自己这样很好。
季芷却淡淡地道:「娘子叫我告诉你,今日在山上动作已经足够亲密,故而回城时,便要刻意冷淡些,不好叫外人认为你们太亲密。这个银香囊——」
她学着问真的语气,温和带笑地说:「谨以此,为赔罪之仪。」
日日朝夕相对,她学问真的语气足有八分像,季蘅听了,心里的小茶壶好像咕嘟咕嘟地又烧开了,他愣愣坐在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姊,我丶我没想错吧?」
「是没想错。」季芷予这小痴男以肯定,凝视着他这模样,到底是做姊姊的,沉下心提醒,「但你不要太欢喜沉沦,娘子如今心动,只是见到美丽事物的喜欢,我看得出,她并不懂男女情好。」
季蘅并不怕这些,他只听闻徐问真有意于他,便两颊烧得通红了,连忙道:「我不怕这个。」
「但你要守住心。」季芷慢慢地说:「娘子很好,t你在她身边,守住心很难,但你想要能留在她身边做一辈子知心人更难。所以你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哪怕日后无关风月了,你能坦然安稳地生活下去。」
季蘅抿着唇,不言声。
季芷知道,如今他满怀对徐问真情意的惊喜与期待,现在就泼他冷水,未免太残忍了。
她叹了口气,「若你守不住心,就做好你这个人。尽力而为,求一场善始善终吧。」
她今日两次提起善始善终,第一次在徐问真车里,便只是希望最后季蘅能有个好结果,哪怕没谈成感情,总有恩义在;这一次,她抛去理智,只作为阿姊劝诫自己的弟弟。
她说:「娘子观人洞若观火,为人喜恶分明,她的性格看似刚硬丶底线强,对真正亲近的人其实很柔软和善。你若想长久下去,或者好歹有一场好梦,便干干净净地做季蘅,不要行差踏错。」
季蘅已没有什么话能说出来,只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荷包点头而已。
季芷于是明白,她今晚说再多的话,季蘅听不进去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起身,但想想,娘子是个好人,自家这个小子虽傻,却有一片赤诚之心,绝无害人之意。
哪怕最终不成,这二人之间,应该不会生出什么恶果。
她这个婚成得稀里糊涂的人,还是不要指点于人了。
问真回到府中,天色已然不早了,几个孩子都伏在傅母怀里呼呼大睡,问真干脆先将他们带到临风馆,这边屋室齐备,几个孩子各有房屋,叫傅母带进去小睡,她则梳洗之后来到大长公主上房。
上房内,大长公主正饶有兴致地欣赏她带回来的花,见问真进来,笑吟吟地刚要张口,面色忽然一变:「怎么一股药油味?」
她急忙走到问真身边,上下查看,问真的手臂外表瞧不出什么,一碰还是有些疼,方才沐浴之后,药味大半都散了,不想大长公主对药油味如此敏感,还是没瞒住。
她只能将今日之事简单说来,并笑道:「今日多亏澈之,他成婚两年,果然沉稳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