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油纸包出城时,已是晌午。
众人方才找了间没那么多食客的面馆,就着店伙计打量的目光用完了一碗面,这会儿站在城外,才纷纷发出喟叹。
“还是城外自在,”蒋翎频频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这豫州人也太热情了些。”
傅书芩搭腔道:“我上回说的国子监四侠,怕是真的要越传越远了。”
葛修神情严肃地纠正:“国子监五侠,你别对我有偏见。”
傅书芩嫌弃地将脸去一边:“他们惩恶扬善,你蹭人家饭。”
纪珈芙单手捧着油纸包,另一只手叉腰,语气轻快:“这豫州当真是最令人舒适的地方了,虽说没那么讲究,但我瞧着这些百姓都很心善呢!”
陶霁点点头附和:“我还在晋州时,就听教我念书的老师提过,豫州的父母官出身贫寒,当时他喜中进士,做了几年京官,就越发觉得上京无趣,只好向陛下提议官职下放,回了老家豫州,之后便是叫百姓们自力更生,以食为天。”
她笑笑:“人吃五谷,想来是豫州百姓撇去了那些荣华,这才叫他们寻到了活着的本质。”
陶霁从晋州而来这件事已不是秘密,众人原还担心她会多想,这会儿见她语气轻松,神情又柔和,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他们自认若是换做自己,待在被叛军围城的那个处境里,未必能活下来。
谢栯轻咳一声:“所以,咱们这回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见日头有些晒,众人加快了脚步往租的宅子处赶,岂料刚走到门口,就见头顶的乌云堆叠着,天也倏地暗了些,瞧着是要下雨。
隔壁的院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邹婶换了身下地的衣裳,肩上扛着锄头与铁镐,正匆匆往外走。
“回来了?”邹婶头也不回:“要落雨了,婶子先去地里松土了!”
她身后跟着三道身影,两高一矮,瞧着是她那丈夫与两个儿子。
将点心放进厨屋后,陶霁抬眸看一眼乌云密布的天色,轻声道:“葛修不是说要咱们帮邹婶干农活么?邹婶辛苦做顿饭不容易,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说罢,她看向几个姑娘,问:“去不去?”
蒋翎没意见,纪珈芙觉得新奇,亦是点头。庄之茉与傅书芩自然跟着三人。
陶霁又看向谢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谢栯是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下地干农活的这日,但陶霁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是以,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也去。
柯浔言叹道:“又是寡不敌众了,去吧,索性是出来游历,自然要多体验些从前没体验过的东西。”
换了身方便下地的劲装后,众人便带着这宅子里的农具出了门,往邹婶方才跑的方向赶去。
农田大多都在一处,凭着记忆往前赶,不过半刻钟就已到了比农田地势略微高一些的小土坡上。不远处,邹婶正弯着腰在扯着什么,被葛修眼尖看见,他将手放在嘴边,大喊:“邹婶儿!!!”
邹婶回头,见是他们,连忙起身回喊:“你们怎么来了?”
葛修回道:“我们来帮你干活——”
说罢,见身侧有条小路能过去,葛修扛着铁锹喜滋滋跑了过去。
众人跟着过去,才发现邹婶种了好些野豌豆与谷子,邹婶的丈夫从水渠处接了根竹管,众人眼前这片被烈日晒得有些干燥的泥土倏地就湿润起来。
邹婶的两个儿子在另一头,见来了一群陌生面孔,皆是探着脖子往这头看。
邹婶擦一把鬓边的汗,笑道:“是叫你们大大方方来找婶子帮忙,不是大大方方来帮婶子的忙,都是好孩子,快些上去,婶子很快就能干完了。”
陶霁见邹婶将鞋袜都脱了,正光着脚踩在泥地里,她便也有样学样,先是将衣袖往上捋了半截,又弯腰去脱鞋袜,三两下就踏进了泥地里。
“陶陶!”谢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这样当着其他男子的面将鞋袜脱了,下意识喊了一声。
这声没喊得陶霁回眸,反而是提醒了其他几个少年,都着急忙慌地将脸撇去一边,不再往陶霁那边看。
陶霁脚步很快,几息间已走到邹婶身边,她笑得明媚:“邹婶儿,我们当真是来帮你干活儿的,哪能叫你白白做顿饭给我们吃,我们人多,帮起来也快得很,婶子就别同我们客气了!”
邹婶喜爱这些懂事的孩子,只好加深脸上的笑容,朝众人那边喊道:“那就都下来吧,将鞋袜都脱了,这泥地里沾了水,穿着鞋不方便!”
蒋翎亦没那么多讲究,她见陶霁已经开始在松土,连忙答道:“来了来了!”
两个姑娘都脱了鞋袜下地,只剩纪珈芙、庄之茉与傅书芩还站在岸上,她们显然还有些迟疑,但回眸往四周的农田打量了一圈,见那些婶子、年轻女子都赤脚站在泥地里,便只好试探着将鞋袜脱掉。
随即,光脚踩到了湿润的泥土里。
下了农田,小姑娘们都神情认真地听邹婶教自己要如何松土,如何浇水,纷纷笨拙地握着农具弯下腰,将自己半边身子都埋进了长势正好的豌豆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