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总一个多月两个月前找过来,当面谈的。剩余的钱转到他账户八折结清,我算算这账不亏,钱结了,请魏总留了张收据,喏。”
火锅店店长将手写的收据和打印的转账记录一一摆在桌面。看得出早有准备。
方规一张张看过去,手指在半空中拨了几下,很快算出差额,“少了一万五千六百三。”
“厉害的哟。”店长笑着说,“魏总想收全款,那要不得,我肯定要按合同留一万五千多质保金的嘛,这笔钱留着,一年内东西不行还能找你们维修,不然钱都给你们了,出问题我找哪个嗦,对不嘛?”
听老魏拿走钱,程文静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白中透着青,看清字迹和日期,那点青色也褪去了,留下瘆人的灰白,喃喃道:“怎么会呢?老魏没跟我说啊。”
店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去接了杯水,放在程文静面前,“你要是不得信,我应该存了魏总来那时的监控,你等我找一哈,今天咋说也要把事情掰扯清楚。”
他拿出手机边翻相册边感慨,“早前嫂子给我打电话我喊冤叫屈,我咋个可能欠钱不还喃?我跟她好说歹说说清楚咯,你们真找过来了,呵呵。来申城做生意难哇,不多准备一手,哪天出点啥事,名声坏了,家都不得我回去了。”
单说店长的态度,还算客气,白纸黑字真凭实据。监控不监控的不重要了。
可程文静要看。
看到屏幕上身穿浅色上衣的老魏,程文静身子晃了晃,双手紧紧捂住半张脸,呜咽出声。看装扮,是老魏出差那天。
一道来的大姐忙上前扶她。
外面有人敲门喊店长,店长应了一声,环顾四人脸色,冲看上去最年轻反而最拿主意的方规说:“那啥,你们坐会儿缓缓?”
“您稍等。”
方规叫住店长,摸出口袋所有现金,又在李博士包里翻出一卷零钞,全部给了店长,“今天闹了这么大乌龙,给您添麻烦了。”
那会儿闹得多理直气壮,这会儿赔礼就得赔得多低声下气。
方规看到有路人拍视频了。
说是乌龙,实实在在打扰了人家开门做生意。
店长一开始没接,方规硬塞到他手里。店长接到手,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沓优惠券,拿笔勾了几个字,说:“今天你们有没得胃口不好讲,改天,改天请一定来我们店里捧场,霸王餐随便吃。”
“老板大气,生意兴隆。”方规也没跟他客气,笑眯眯地接下优惠券,送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您忙完这阵儿,咱们把剩下那点钱结了吧。”
店长客气是他心虚,跳过合同私下勾兑的事情真要扯皮,够他吃上一壶。他没反过来追究上门闹事的责任,其实表露了息事宁人的心思。
既然如此,不能白来一趟。
店长没正面答应,哈哈笑了两声,拉开门:“你们坐,坐会儿。”
方规挥挥手:“等您哦。”
关门瞬间,方规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把那一沓优惠券往程文静面前一拍,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哭什么哭!”
程文静哭声收了一点,眼泪却止不住。
方规知道她哭什么。
哭这俩月东奔西跑装孙子没要回多少的债,哭没着落的工人工资,哭凌晨偷偷给老魏转的二十三万。搞不好还要哭跟老魏过得这么些年。
可是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
有哭的功夫还不如快想想法子。
方规扫了眼刚还抱着程文静肩膀安慰这会儿已经坐到角落里的大姐。
这大姐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偷偷摸摸抬眼看人。八成是在通知工友,火锅店的钱早就被老板卷走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让大伙趁早做打算。
树倒猢狲散。
方规深吸口气,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都别吵,我算个账。”
说算账,没等李笃拿出纸笔,十指在桌面上拨算盘珠子似的上下翻飞。
圆圆是在拨算盘。
一看摆出这架势,李笃大气不出,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对准了圆圆,只分出一点余光看程文静。
程文静名义上是方家大小姐的保姆,其实等于半个方家人,过了半辈子好日子。二十年来,衣食住行一概不愁,工资奖金和大小红包加上最后的遣散费,程文静家底绝对不薄,足够她带一个老魏衣食无忧到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