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情种是容不得的,」她微微一笑,「一对情种,还是容得下的。」
封澄:「……」
封澄手一抖,茶水猛地洒了一桌子。
「还能这样!」封澄只想给周寻芳跪了,「我以为是赵家治家甚严,不许有私情!」
如若是旁的见过周寻芳的人来看,定然会惊下个下巴来。
这位威严的老者,叱咤风云,掌控第一天机世家的大修,面上竟然露出了堪称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幅场景的惊人之处,便如同洛京大街上,有一只天魔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了一样。
「当然不是,」周寻芳慢慢道,「赵家人,择一人而终老,遇上命定之人,情深并非坏事。反是那些犹犹豫豫的,岂不是错过?」
顿了顿,她又道:「所以我只来问姑娘的意思,若是你不愿,阿雪也不该勉强——我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封澄更不知道说什么了,片刻,她道:「我有一事疑问,那日老尊者提起赵公子的父母……?」
说到此处,周寻芳的脸色暗了暗,封澄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说错话了。
她正要找补,周寻芳却道:「阿雪的父母,便是孽债了。」
什么意思?
周寻芳道:「阿雪的母亲忽然失踪,半分讯息也没留下,其父苦寻数年,终究敌不过相思之痛,自戕而亡了。」
说到此处,封
澄心中猛地一揪,道:「晚辈冒犯。」
周寻芳很疲惫地摆了摆手:「赵家夫妻,成亲之时,绑生死咒,来生往世,再续前缘。一方亡故,命咒便应验一半,我儿手腕上的命咒从未应验过,她却不愿出现,我儿日久绝望,自行了断,也算解脱。」
周寻芳缓缓地站起来:「所以,赵家感情一事,最不能勉强,你若于阿雪无意,便不要重蹈覆辙,再演他父母的覆辙。」
骤然听了一耳朵旁人家的家私,封澄晕晕乎乎,只道:「可如若一方痴心不改,有什么法子吗?」
周寻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有的。」
第38章剩下的人,统统背过身去……
封澄出来时,天已黑沉了。
周寻芳仿佛铁了心要将她拖在茶室里,她茶点吃了一茬又一茬,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几次试图尿遁又被她揪回,封澄只深恨赵家家主如何能清闲至此,和她一介外人都能无所事事地消磨一整天。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脚落在外面的实地上,心中却在想着方才周寻芳所说的话。
「这天下谁都不能保证心系之人不变心,」周寻芳道,「即便是赵家,也做不到。赵氏先祖为了避免后世血脉为生死咒所累,便传下了生死咒的反咒。」
「行生死咒之反咒后,此前种种情爱,一概抹消,再不复存。」
世间竟有这等禁咒,还没待封澄惊讶完,周寻芳又接着道:「然,人心从来都是最不能掌控的东西,抹除一个生人尚且不易,更遑论是曾经痴心爱慕过的丶生死不渝的情人?」
「故行反咒者,从前种种情思,也会随抹去的心中之人而顺势消亡,从此断情绝爱,人间七情,与其再无瓜葛。」
人间七情,与此再无瓜葛。
这句话坠在封澄心间,沉甸甸的,她无意识地念了几遍,心乱如麻。
周寻芳道:「阿雪身为将来的家主,用上反咒,并不稀奇——实话与你说,赵氏数代家主中,没用上反咒的修士,屈指可数。」
她的脸上一片平静:「于大夏,于人族,赵氏始终处于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赵家动,则天下动,如此庞然大物的掌舵人,人一旦无心无情,处事裁决便从理不从心,如此护得天下安宁,才是赵家家主的正道。」
「若你无心,我便早日与阿雪商讨反咒之事,也算是一同了结你我二人的心事了。」
封澄有些出神,连自己不知何时走出了赵家的大门都不知道。
无心……无情吗?
望着周寻芳的眼睛,她忽然便想到后世的赵负雪了。
二十年后的赵负雪,一剑之威,却镇得长煌大原内外之魔皆不敢妄动。
护得天下安宁这件事,赵负雪大概是做到了。
无心无情,睥睨苍生,他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