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23日晚上,劳二班全班同学的双眼都紧紧盯着讲台前的电视机,应该是全校师生的目光这一刻都盯着电视里面的直播。电视正在直播2000年奥运会申办城市投票。千禧年,又是龙年,恰逢盛世办奥运,对于提升国际形象,提振国人信心,其重大意义不言而喻。第三轮投票结果出来:北京40票、悉尼37票,曼彻斯特11票被淘汰,剩下北京和悉尼进入最终pk。许多同学都筹钱买好了烟花炮竹,直待北京胜出后在校园来一场烟花盛会庆祝。最后的紧张时刻,同学们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陈祎、郑瀚几个离开座位径直走到电视机前,大家整齐划一地喊口号“北京!北京!”。最终却没想到,一路领先的北京在最后一轮以2票之差惜败悉尼。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许多同学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一个个呆若木鸡。大家的心情从忐忑到激动,从喜出望外到跌落谷底。在电视机前的陈祎醒过神来,“啪”地把电视机关了,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大家也好像一个个回过神来,锁了屉子,纷纷离开教室。晚自习自然上不成了,因为这份失望,大家都逃课。一些人,去了操场,一些人,回了寝室。寝室里,汪一亮一言不发,随后散了一圈烟,几个人默默抽烟,吞云吐雾中,显得更加落魄和失意。
2001年中国再一次申奥成功。2008年,当北京奥运成功举办,惊艳整个世界时,开幕式电视机前,那些不再年轻的,经历过1993年9月23日之夜的同学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不好的消息接踵而至。大家还没有从昨晚申奥失败的阴影中走出來,24日的新闻又播出了“银河号”事件消息。这是一件让国人尤其是这些血气方刚的学生感到屈辱的一件事。新闻联播一结束,汪一亮径自走上讲台,为大家讲起了“银河号”事件的来龙去脉,语气难掩激动和悲愤。
“7月7日,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的万吨级集装箱船‘银河号’,从天津新港出发,计划经由上海、香港、新加坡、雅加达,跨越印度洋驶向中东,预计8月3日抵达波斯湾沿岸阿联酋的迪拜港卸下货物,然后转头驶向沙特达曼港和科威特港。7月23日,美国驻华大使馆官员突然紧急召见我国外交官员,声称美国获得情报,‘银河号’货轮载有化学武器原料二甘醇和亚硫酰氯,准备运往中东地区。要求我国立即制止这一出口行为,否则将对我国实施制裁。8月3日,美国进一步要求我国政府命令‘银河号’返回出发地或者由美国人登船检查是否载有上述化学物品,并且从8月1日起就一直采取军舰跟踪和飞机侦查、拍照等非常行动,严重干扰了‘银河号’正常航行。对于美方的无端指责,我国据理予以反驳,并提出了强烈抗议。8月4日,我国外交部、交通部、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再次就有关‘银河号’载货情况进行了核查,随后向美方通报了调查结果。指出美方所称银河号船期、启始和抵达港口及所谓的载有化学物品的情况完全失实,中方遵守《禁止化学武器公约》的规定,不会出口此类化学物品。”
汪一亮停顿了一下,打算喝口水再讲,转头却发现班主任江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他停顿了下来,江老师推门而入“没关系的,讲得不错,你继续讲”,江老师难得地表扬他,走进教室坐在他的座位上和同学们一起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8月12日,事态严重了起来,美国不但阻碍‘银河号’靠岸补给,还提出要上船检查。我们澄清了事实,向国际社会说明了真相。为尽快解救‘银河号’受阻问题,避免中方和各方货主蒙受更多的损失,同意由中国、沙特和美国三方组成联合组上船检查。8月28日上午10时开始登船检查。美方人员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口上。我们的国家、我们的货船,凭什么让你美国来检查,就凭你美国人莫须有的指控,你美国人凭什么这样糟践我们中国的声誉。”
汪一亮说着说着声音大起来,显得很是激动,很是憋屈。但随后,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总感觉到窝囊透了,可是又没有办法,关键是美国关闭了GPS导航系统。‘银河号’在公海上没有导航就不能辨别方向无法停靠上岸,也无法补给食物和油料,只能在海上漂。时间一长自然无法撑下去,也就不得不接受美方的无理要求。好在最终检查结果还是承认搞错了,并且以撤职中情局二把手来结束这个错误。”
汪一亮和座下的师生恐怕也不会想到,二十几年后,中国“北斗”导航系统雄气崛起,在世界上与美国的GPS分庭抗礼。汪一亮讲完后,江老师上去也顺着他的话题讲了起来。
“‘落后就要挨打’,伟大的毛主席教导我们的这句话永远不过时。从法理上讲,驶在公海上的中国游轮是我们的活动国土,任何一个国家未经我国许可都无权登陆检查。可大家也通过这件事看到,因为不强大,科技没有别人发达,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被人欺负。我之所以没打断汪一亮同学给大家讲这个事情,也是希望大家今后努力学习,走上社会后努力工作,为国家的强盛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只有祖国强大了,才会在国际上有更高的地位,也只有科技发达了,才能不求于人。这次的‘银河号’事件,假如我们国家有自己有卫星导航系统,也就不会受这些委屈了。
无数先烈的牺牲,让我们拥有了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国庆的纪念长征胜利会师57周年歌咏会,我希望大家都把自己的一腔激情投入进来,继承先烈遗志,为建设强大的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还有一个多星期,希望大家自觉抓紧排练,努力拿出自己最佳的状态。”
江老师说完就转身出了教室。负责排练的陈莯鸿登上讲台“我想,昨天电视机前的‘申奥’失败,今天汪一亮同学给我们讲的‘银河号’事件应该让大家心里都憋了一口气吧。我相信不用我多讲,大家也都会更加自觉地参与到这次的歌咏比赛节目中的,不仅仅是为了争那一口气,我们更要铭记为了今天幸福生活英勇奋斗牺牲了的先烈们。从今晚开始,同学们下晚自习后增加一次排练,地点就定在球场上,那里有路灯,还有月亮。”
这次国庆歌咏比赛,由校团委和学生会联合举办。陈莯鸿是团委实际主持工作的副书记,王浩是本学期上任的学生会主席,都不想自己所在的班级落在了后面,因此两个人一人负责一个节目。王浩负责大合唱《长征组歌》,全班48名同学一个不少,担纲指挥的是皇甫静雯。陈莯鸿负责另外一个节目,男女主角为程秋和柳依依,由甄亦凡和程秋根据家乡桑植县在大革命时期最出名的一首民歌《马桑树儿搭灯台》改编的舞台剧。这首民歌后来被湘西民歌手□□唱到了维也纳金色音乐大厅。程秋饰演男主角贺锦斋,贺老总手下的一个团长,也是他的堂弟,新婚过后就跟着红二方面军踏上了长征之路。柳依依饰演女主角,一直在家乡等丈夫归来。一等就是几十年,终身未再嫁。尽管她解放后得知丈夫已牺牲在战场上,却依然尽着儿媳的本份一边独自抚养遗腹子,一边全心全意孝敬赡养公婆为其养老送终。其实大革命时期,走上战场离开妻子父母和儿女的英雄何止只有他们两个,当时全县不足10万人口,有3万多人跟随贺老总奔赴战场,投身民族独立和解放,从八一南昌起义到长征过雪山草地。3000多桑植英雄儿女参加长征最后回来的只有50几个人,又有多少多情忠贞的女子等着夫君归来。多少人青丝等成白发,最终迎来的只是一纸阵亡通知书。这群英雄的红嫂,她们没有改嫁另攀高枝,而是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含辛茹苦养儿育女和为公婆养老送终的担子。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好,说是封建愚昧也好,但她们的坚贞却如大山里随处可见的马桑树一样,四季常青、永不屈服。陪同两个主演的还有十个伴舞,编剧、台词自然由甄亦凡一手负责。
下晚自习后,全班同学都自觉来到操场,没有一个人缺席。大家随着指挥皇甫静雯的手势,排成整齐的队伍开始排练。
先是《四渡赤水出奇兵》“横断山,路难行。敌重兵,压黔境。天如火来水似银。亲人送水来解渴,军民鱼水一家人……”。随着皇甫静雯手臂有力往下一压,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的歌声戛然而止。旁边的录音机又响起了《过雪山草地》的伴奏曲子,皇甫静雯左手上扬,女生先唱“雪皑皑、野茫茫”,皇甫静雯踮起脚尖,右手向上一挥,男声女声二重唱此起彼伏,犹如琴瑟和鸣!“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雪山低头迎远客,草毯泥毡扎营盘。风雨侵衣骨更硬,野菜充饥志越坚。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时而男女合唱,时而男女二重唱,错落有致,充满战斗激情。《飞越大渡河》《遵义会议放光芒》《大会师》一支接一支。响亮的歌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响彻操场,直冲云霄。
大合唱排练两遍后,开始排练《马桑树儿搭灯台》红色舞剧。程秋、柳依依分饰男女主角,高志扬和夏曦、王磊和段羽菲、李珺和谷梦娴、林依婷和陈光耀、陈莯鸿和李成玉几对新人换上衣服。男生穿红军服,女生是土家族和苗族服装。桑植是大湘西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山区县,以土家族、苗族和白族为主,是民歌的海洋,也是八一南昌起义总指挥贺龙元帅的故乡,红二方面军就是从这里出发。大革命时期,父子同上阵,兄弟齐参军的比比皆是,3万多人参军,其中1万多人为了民族的独立和解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一片红色的热土,这是无数烈士鲜血染红的土地。为此程秋和甄亦凡这两个学生,为着热爱的家乡,为着英雄的家乡,编排了这台红色舞剧,打算作为“奇兵”在这场纪念长征胜利会师的歌咏比赛中一鸣惊人。两个人一个月来殚思竭虑,班上参与节目的同学也是投入了十分的精力,尤其是男女主角,更是经常交流心得,反复斟酌每一句台词,精心设计每一个舞蹈动作。不仅仅只是为了排练,更是为了演出那种英雄儿女的柔情和革命。
全班同学尽管解散了也没有走开,都围着看接下来的舞台剧排练,也会适时指出一些小问题提出自己的小建议。甄亦凡在旁边,听取来自同学们的反映,不论是台上的演员还是台下观众的意见,他都会认真记下来,过后再与两个主演逐一讨论、修改。大家都一门心思地奔着要把这台舞剧打造得更为出色。
序章:结婚。唢呐高奏、锣鼓喧天。新娘子柳依依坐着花轿嫁入男主家里,拜堂成亲,入洞房。
第一场:离别。天一亮,部队开拨的军号响起,舞台12名演员互诉衷肠不忍别离。程秋他们6个男生一步一回头“马桑树儿搭灯台(约嗬),写封书信与也姐带(哟),郎去当兵姐(也)在家(呀),我三五两年,我不得带(哟),你个儿移花别(也)处栽(哟)。”一众女生一路相送依依不舍。最前面的柳依依唱起“马桑树儿搭灯台(哟呵),写封书信与也郎带(约),你一年不来,我一(呀)年等(啦),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挨(哟);钥匙的不到锁(喂)不开(哟)”众女合唱“钥匙的不到锁(喂)不开(哟)”。歌声一遍遍反复,离别一声声不舍。
第二场:战争和桑梓。男人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舞台的另一边,在家的女人耕田种地,喂养儿女、孝敬老人……
第三场:鲜血染红的军功章。解放后,独守家业的女人迎来的不是那个在心中思恋了千万遍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而是一枚鲜血染红的军功章和一张爱人牺牲的通知书。她们没有流泪,默默地把军功章藏好,把丈夫牺牲的通知书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那样就能听到丈夫的心跳和呼吸。
录音机播放的歌声渐渐低了下来,天上的月光也似乎暗淡了一些。夜深深,微微起了风,大家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都沉浸在剧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