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不比当初上任时那般悠哉,习武之人脚程甚快,这日已行至平阳,将入辽州境内,眼瞧着夕阳下坠,已是黄昏。
韩濯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打马踱到车架近前,掀开了帘子:“阿瑛?你冷不冷?”
见宋青瑛笑着摇了摇头,韩濯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你。。。。。。伤口还成么,有什么不对要及时说。”
“哪里那么娇气,”宋青瑛道:“已经开始愈合了,时不时酥酥痒痒的,倒是你。。。。。。”
一路上,李三三已经全然目睹这二人的腻歪,此时到了春日,不少年轻孩童开始放风筝,但长宁公主放的是韩濯,他好像身上粘了个时不时收紧的风筝线,那堂堂英武侯就是栓在上面的纸鸢,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过去遛遛说点毫无意义的垃圾废话。
李三三从前无条件站在宋青瑛那边,为了帮他把韩濯勾到手费尽心思,可如今这两人真的如宋青瑛所愿成日里发腻,她倒浑身起鸡皮疙瘩咬牙切齿起来,李姑娘非凡物,修的是孑然一身的逍遥道,无法与这等俗人共情半分,她冷哼一声,骑着随着大军也丝毫不见落后的死鬼绕过了车架,留下一个清高的背影。
她身后几个兵士虽看上去目不转睛心无旁骛,却一路上靠侯爷和公主的恩恩爱爱解闷,每当韩濯凑过去,便竖起耳朵心里直冒金光,连脚上踩得都有力了起来。
此处临崖两侧环山,又将要入夜,韩濯本能地警惕半分,这处是个极适合敌人伏击的地方,虽说离雁关尚远,不大可能会有敌军出没,可韩濯不知为何,今日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脏不安地发毛,她又不能表现出来显得压不住阵,只能反复到宋青瑛近前说些废话确认安全,一边催促行程加快,赶快离开此处山峡。
就在这时,迎面奔来一匹飞驰瘦马,似乎马背上并无人策驾,可到了近前韩濯才发现那马背上的人周身染血,手足虚软地垂在两侧,整个人伏在马背上死生不明,韩濯拦下瘦马,看见此人面容时,瞳孔骤缩。
那人竟然是宋青瑛的侍从秋迟!
秋迟在此时动了动,韩濯将人抱下马来,只听他细碎呻吟两声,叫道:“主子。。。。。。。”
他的手举不起来,但仍然拼命地向胸前够,韩濯会意,从他怀中取出一张脆弱的信纸,那信纸相对于秋迟的衣衫称得上干净,但仍有斑点血迹,宋青瑛下了车,见此情状失声叫道:“秋迟!”
秋迟双眼颤了颤,模模糊糊看见宋青瑛的轮廓,喃喃一句“主子”还未落地,头一歪便咽了气。
众人见状无不震于当场,宋青瑛心被戳得一痛,秋迟年纪尚小,当初下江南时宋青瑛见那插标卖身葬母的孩子可怜机灵,便出手厚葬了他的母亲,并未收他为奴,可这孩子似乎认准了他一般,两年来随他风里来雨里去,单方面地认他为主子,宋青瑛起初还会纠正,无果后便随他叫去了。
他派秋迟一路跟随林蔚,时时注意那羯族商人的动向,没成想却教他送了命。
“石勒国内讧,北方诸国混战,支曲陆走投无路。。。。。。”
韩濯迅速读了一遍,心里一跳,按住了宋青瑛的肩膀:“石勒国主正在找你!”
宋青瑛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得两侧山崖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哨,其音似山魈,不像中原器乐,一支利箭尖啸着划破天际,直冲韩濯身侧的骑兵而去,韩濯一声呼喝,雪亮的刀光一闪,那支箭“当啷”一声被拦截而下,那骑兵骤然起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方才逃过了脖颈被一箭射穿的命运,韩濯立在他身前,厉声道:“全体戒严!”
两侧山崖之上又接连十几只利箭射出,直冲峡中众军,随后方才还一片沉寂的两崖枯木丛中一阵啸啸之音,如冷汤入油,霎时沸反盈天起来,约五六十个身穿貂袍的异族武士大叫着自山上滑下,韩濯一边挡开飞来的箭矢,一边厉声道:“莫乱阵脚,不过是几十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诸位都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好儿郎,此役便是你们立的第一重军功!”
这些兵士部分是当初为了平西京之乱从雁关调出的新兵,部分是京城中选拔出的御林军。这几年诸国还算老实,相比韩濯父亲那时雁关绞肉机一般的惨状,北方诸部偶尔的打秋风几乎称得上小打小闹,因此这一批新兵作战经验本就不多。更别说御林军平时连刺客都难得一见,更没什么仗可打,眼下突然遭袭,自然有不少人乱了阵脚,韩濯呼喝过后,从背后取出那把沉弓,瞬息之间“嗖嗖嗖”射出三箭,洞穿了两个正滑奔而下的异族兵士头颅。
众兵听闻韩濯的呼喝,也精神一振,两拨人立时交战在一处,杀声震天。
那异族兵士虽然生得高大非常,作战悍勇无匹,可毕竟人数过少,终究难以匹敌,可就在韩濯刚刚砍下一个生得须发虬髯的兵士头颅时,崖上又是一阵箭矢如雨点一般飞下。
这个地形着实不利,韩濯挡开朝自己和周围几个兵士招呼来的乱箭,叫道:“向北离开峡谷!”
韩濯向身边一抓,却抓了个空,她心跳漏了一拍,吓得头皮都麻了:“殿下呢!”
宋青瑛方才被一个险而又险的箭矢逼到了韩濯一丈之外,忽然想起韩珺还呆在车驾里,立时挣着穿过裹成一团的两波人,短短几步路走得凶险万分。
宋青瑛爬上车,在刀剑的铿锵中挤了进去,见韩珺还好端端躺在车内,立时松了一口气,那孩子似乎醒了,向天空挥了挥小手,嘤嘤地咿呀几声,宋青瑛忙膝行过去,将她抱在怀内。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嗖”地一声正中马臀,那马儿受惊,痛得长嘶一声,扬起前蹄,踏越过前方一个异族士兵的尸体,向前方飞驰而去。